九月底,学校安排了月考。这是开学后的第一次大考,学生和老师有心无心的都会重视起来。
“重视是好的,当然也不要给自己过多压力……”简萼踱步到教室后面,看着前黑板上的时钟,漫不经心地说着官话。使得他话头落下的,是后排的零食香气。
简萼吸了吸鼻子,打了个喷嚏,笑道:“好像不需要我操心,你们也没有很紧张?”
班上无人应答。连那位羊角辫课代表也不出声。
简萼走回讲台,翻开标注好的教案准备继续课堂。
“……老师,我们真的很差吗?”
声音很微弱,不知道是谁说的,但是全班都听见了。
教室外光点斑驳在躁动的树叶和膨胀的大地间,隔着不远的距离——也就是一堵墙而已,他们一一复现。
简萼耳鸣了几秒,问:“你们需要我的肯定吗?”
“……”
看来在他的课前,有老师进行了空前绝后的打击式教育。
“说实话,我很……意外。”因为班上的绝大多数学生和老师都能看出简萼对于班级和成绩的漠不关心,简萼只是老实本分、中规中矩地完成教学任务,除此之外一切需要来源于自身的东西——比如刚才的官话——他都是套模板做的。偶尔他心情好,或者极其不耐烦的情况下,会结合实际开个无关痛痒的玩笑。
简萼承认自己不是一个良师益友,学生也如他所愿在私情上并不亲近他。
但他们,是的,他们——那句问话不是一个人心中的不安——他们问出了这种需要以信任为基础的话,甚至他们或许在潜意识里相信他能够给他们带来正面的情绪价值。
简萼摸了摸教案,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在紧张。
“……在语文中,面对这种问题,我们应该有很多话可以说,八百字作文的格子能全占满。有时候我倒希望出题的老师可以自己来面对一下他们假设的情况,或者设身处地地感受他们笔下人物的心情……和困境,他们才会知道什么叫做一个人就是一千个哈姆雷特。”
简萼难得的絮叨了一下,他顿了顿,道:“扯远了。我对这些专家大师没有恶意,毕竟换我自己去出题……也出不了大家都觉得好的题目,只是可能有些无奈吧。”其实还是废话,他在用废话缓解自己的紧张。
“你们真的很差吗?啊……都挺好的。”虽然大部分没什么印象,但没有印象也不失为一件好事。“如果后排的同学愿意把零食分享给我,在我心中的评价会更上一层楼,认真的。”
简萼看着台下懵懂忪怔的面孔,他摩挲了一下教案的纸张,低眼,把书翻到对应的页面,简单概括了这节课的主要内容,一板一眼地去完成这节课的教学任务……本来确实是想这样做的。
他叹了口气,道:“你们可真金贵。”
算了,花一节课安抚安抚脆弱受伤的心灵,可以免掉自己枯燥无味地重复学生根本没有心情记的知识点,扯平了。
“我亲爱的课代表,哪呢?”
羊角辫举起了手,简萼看见了,朝着她说:“以防我问了问题没人应,你代来回答。”
“你觉得我的课有趣吗?或者换一种说法,你喜欢上我的课吗?”
“不有趣,但不讨厌。”
简萼点头,“谢谢你的评价。实际上,同学们,你们几乎只在课堂上与我碰面和交流,很大程度上,你们对课堂的印象就约等于对我的印象。以及,在这些时间里,我的一言一行会被你们做无意识的评判,甚至于形成某种暗示。”
“就好比,你跟一个同学相处的时候发生了一件事,当时你可能不觉得有什么。可是在你和朋友交流时,你们说出来的某个字眼,或者提到了这个人,会刺激你想起这件事,并且顺水推舟地说出一些那会儿并没有产生的想法。但是你会发现你说这些想法说的很顺。”
“嗯……换个老师,我的课代表不一定能作出刚刚那样的评价。”简萼回头看向他的课代表,“这样说会更好理解吗?”
羊角辫沉默了一会儿,点点头。
“好。当然我又扯远了,我想表达的是——作为一个存在的个体,被别的个体评价是时时刻刻都在发生的事情——可以想象成大家都看不见的弹幕。为少数个体的评价所困扰是可以理解的,你会在看到一个与你观念不合的弹幕时感到气愤,却不会一直抓着它不放,就像过眼云烟,过了这一段剧情,你也就懒得管了。”
“因为没有必要,浪费时间浪费生命。本来也不是什么特别重要的东西。在你整个的人生中,它实在是短暂又渺小。”
“所以不管是谁说了什么。你们就当对方是把弹幕说出口了,替对方尴尬一下差不多了。”
简萼拧开水壶喝了口水。是他新买的大肚杯,他很喜欢。虽然有吸管,但他喜欢直接喝。
“这是我个人的想法,你们可以稍做参考。”当众分享自己的想法思考还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挺微妙的,简萼希望他们能忘掉,最好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
简萼打开没怎么用过的投影,让羊角辫去办公室把自己的u盘拿下来。给他们放了一首钢琴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