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如此!”
二人又说了一会话,风五叔才回来。如烟连忙往门口张望,看薜科是否来了。
风五叔皱着眉头,为难地道:“科儿还未想通,不如再给他一些时日吧。”
离城愤愤地道:“这个薜科,读了那么多圣贤书,怎地如此顽固不化。”
“不怪他。”杜如烟叹息道,“我与薜郎自有情义在,如今又结为夫妻,相信过段时日,他便能想通了。”
第二天一早,离城将风五叔摇醒,说想借他的沐云剑一用。风五叔问他拿剑作什么。他说见隔壁大院的白梅开得甚好,有几枝露出了院墙,想偷砍了送给杜如烟。
“不行,沐云剑乃是本门仙器,家师……”话还没说完,离城抱着剑便跑了。
过了半柱香的功夫,他又回来了,抱着一大把参差不齐的白梅花,将剑放到桌上,说要去东厢看杜如烟。
杜如烟见到离城自是十分高兴,吩咐绿萝取一只青花瓷瓶来插白梅。
“如烟姐姐,这白梅不算好,我家中的红梅才好看呢。每年一到寒冬腊月,我阿娘便将盛开的红梅插在白瓷瓶里,放在落雪的窗前,红梅映着纱窗外的雪影,可漂亮了。”离城说到此处,不觉神伤。
“你送姐姐梅花,姐姐也应回礼才行。”说着从抽屉里取了一块玉出来,交给离城,道,“这枚玉玦是我的嫁妆,可惜是男子的配饰,我用不着,相公又不爱这些东西,便一直搁在抽屉深处。我如今将它送给你。”
离城接过玉玦,只见玉白无暇,修竹纹路雕刻精细,质地绵密如油,触手生温,是北境产的水灵玉,极其难得,虽比不上他以前佩戴的南海翠玉价值连城,却也是难得的上品。”
“姐姐,这玉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这些都是身外之物,怎比你舍命救我的恩情。”杜如烟笑道,“你赠我白梅,我以玉竹相赠,岂非相得益彰。我朝自来有公子配剑、君子戴玉的传统,等你大了些,再配上宝剑,必定是举世无双的人物了。”
李嬷嬷笑道:“阿离公子,待老生编个络绳,才好佩戴。”说着便拿了一困红线出来,坐在一旁编起来。
杜如烟笑颜如花,拿了把剪子修理梅花,李嬷嬷坐在一旁编络绳。此情此景让阿离想起了在家的日子,阿娘便是这样剪着梅花、编着络绳、做着香包……一时感伤,悲痛难忍。
杜如烟取了编好的络绳,穿好玉,给离城挂在腰上。李嬷嬷笑道:“看,果真是个俊俏又气派的小公子呢。”
离城道:“如烟姐姐,你若是我的亲姐姐便好了。我有一个哥哥,还有一个妹妹叫阿倾,我一直想,再有个姐姐便好了。”
杜如烟笑道:“我也想有个你这般可爱又善良的弟弟呢。”
这时,薜科的书童浣橦在门外求见,进来后将一纸休书交给了杜如烟,说道:“我家公子让小的传话,说他决不与妖怪苟且之人结成夫妻,望少夫人……望杜小姐自重。”
李嬷嬷怒道:“你家公子还有一点良心吗?”
浣橦唯唯诺诺地回道:“小的……小的只是传话,什么也不知道。”
离城自然气愤,却也知道骂浣橦无用,又见杜如烟呆呆地看着休书,泪如雨下,忙安慰道:“如烟姐姐,你先别急,我去找五叔想办法,让他去找薜科和薜老爷。”
离城找到风五叔,说明事由。风五叔忙去劝说薜科,却见他心意已决,无论如何也不愿和杜如烟再续前缘。他只好又去找薜忠。薜忠担心不好跟杜家交待,便遣青松去东厢取了回了休书。
此事就这么压了下来。谁知到了夜里,杜如烟竟在东厢房中悬梁自尽了。
等风五叔和离城赶到,杜如烟早已断气,被人抬到了床上。离城见她身作一袭藕色薄衫,裙上绣着翠竹,发髻上戴了一朵白梅花。她就那般一身清爽地离开了人世。
薜科听闻后,跑到东厢哭了一场。风五叔与离城自是伤怀悲痛,见薜科已然悔悟,又哭得伤心,也不好再责备。
薜忠派人通知了杜家,两家共同决定秘不发丧,选定一个日子,将杜如烟送至薜家陵墓安葬。
出丧那日,除了李嬷嬷和绿萝,杜家一个人也没到,薜忠也未去送葬,薜科更是闭门不出。书童说离八月秋闱的日子不远了,公子要闭门读书。
离城见薜家父子如此凉薄,心中愤恨难平,想前去理论,被风五叔拦下了。他说:“既是凉薄寡情之人,又何必盼他们前来相送,惺惺作态。”
二人与李嬷嬷、绿萝,还有几个家丁一起,将杜如烟的棺椁送到了郊外的薜陵,也算送完了她最后一程。
万事已毕,风五叔前往亡母墓前祭拜,想起往事种种,不觉神伤。
离城见识到薜家父子的无情,也能想象出当初薜大老爷是如何冷漠,以致风五叔的小娘病死。他也终于理解,为什么风五叔离家三十多年也不愿回来。他拉了拉风五叔衣袖,道:“五叔,咱们明日便起程吧,这里没什么好留念的。”
风五叔点了点头,叹道:“人生真如大梦一场。”神情黯然。
“五叔,你说是不是我害死了杜姐姐?”
“关你何事?”
“若不是我去幻境中叫醒她,她现在还幸福地生活在那里,跟心爱的相公和孩子在一起,过着无忧无虑的日子。”
“幻境总会湮灭,杜小姐的魂魄也会随之消亡,她如今就是死了,也还能投胎转世。阿离,你莫要多想,你没害她,而是救了她的性命,至于未来的路该怎么走,那是她自己的选择。”
风五叔抬起头,望着清蓝的天空,叹道,“所谓大道自然,那狐妖修得万千年,仍未参破。我等凡人,只能做到尽力而为,无愧于心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