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含情脉脉桃花目眯了起来,藏有两颗琉璃似的眼珠光华浅淡。
特别是眼珠正下方一点让人遐想万千的小痣,被冷色的肌肤衬得妖冶,带着病气的面容不像神仙却像山鬼。
“我长得很吓人吗?”
李兰钧神色不快,已有山雨欲来之势。
叶莲哑然,又想起人牙子说道士断言他活不过弱冠,一时惊恐交加,腿一软瘫坐在了地上。
石榴骨碌碌地顺着倾斜的碟子落在衣裙之间,她自觉犯了错,心中方寸大乱,又哆哆嗦嗦地开始捡。
“大胆!少爷问话竟敢不回!”
一旁的侍从喝道,说着就要将她拉出去。
叶莲吓破了胆,忍着哭腔回:“不、不吓人……”
她一边说一边飞快地摇着头。
“少爷长得好看、奴婢方才看呆了……”
来不及思考,她只得如实供述,生怕自己被打发出府。
不过看李兰钧像鬼这一想法,她结实吞进肚子里,一字不敢吐露。
屋子里似乎更安静了,那作势要拉她走的侍从也脚下生根。
“……”李兰钧也没想到竟然有人这么大胆,所以一度失语。
那厮说完却化作一只鹌鹑,恨不能缩成个球,全然意识不到自己的口出狂言。
“油嘴滑舌。”李兰钧回嗔作喜,拿过那碟石榴仔细端详着,而后又轻飘飘地扔在地上。
“呯——”
那碟子瞬间摔得四分五裂,石榴子如蟋蟀般飞溅开来。
叶莲狠狠一阵股栗,迸裂的瓷器碎片划在手背上,很快就火辣辣的疼。
可她顾不得去查看伤口,温热的液体慢慢流淌下来,叶莲只是弓着身子,半分不敢妄动。
“脏丫头,你的命够抵我这缂丝地毯吗?”李兰钧语气中听不出喜怒,嘴上说的却叫人害怕,“就算将你打死剥了皮,剩下的肉用草席卷出去扔了,好像……”
“也不够吧。”
暗红的血珠浮在地毯的绒尖上,又溶在一起成为一处脏污。
好不容易得到的好出路,这么快就到头了吗?
叶莲死死盯着捏紧裙角的拳头,牙齿将嘴唇渗血,眼角被泪逼得通红,却不敢落下泪来。
她不敢反抗,没有任何办法。
“少爷、少爷饶命……”她带着哭腔求饶道,嘴里反复说着这句话。
李兰钧自然不会在乎一个奴婢的性命,但他的心情倒也不算差,所以对着侍从挥挥手,道:“带下去——”
说话之余,多瞧了一眼那侍女的反应——叶莲听罢呜呜地哭了起来,又不敢让眼泪落到地毯上,只得一边擦泪一边含糊不清地求饶。
好像折磨人的乐趣达到了似的,李兰钧大喘气一样补全了后半句话,“杖二十。”
侍从松了口气,这才将叶莲扭送到庭外。
叶莲仍在状况之外,胸膛起伏还未平息就被按在了长凳上,她抬头望向周围,发觉自己在北院门口。
李兰钧大概不愿他的院子被下人弄脏。
“姑娘,且抓紧了。挨过这遭才算完呢!”侍从提醒道,旋即抓起了一旁递来的木杖,用合适的力道落下第一杖。
饶是做了准备,叶莲也承受不住地哀嚎出声,然而第二杖第三杖却不容她歇息,又雨点一般下来。
二十杖将将打完,叶莲便如霜打的茄子一般滚下地去,眼皮眨巴了几下,实在受不住阖上眼晕了。
模糊中有人把她捞起来,左右架着她的两只胳膊就走,说什么她也听不清,只记得一路上的颠簸和臀上不容忽视的疼痛。
再醒来时,她已经躺在下人房的通铺上了。
“醒了醒了!”一堆姑娘像鸟雀似的轻声欢呼道。
叶莲伏在床铺上,仰起脸环视一圈,周围都是厨房和她一道上菜的侍女,除了红儿其余还未曾知道名字。
她张开干裂的嘴,勉强出声:“水……”
有姑娘赶紧递来一只水瓢,她接过大口喝了起来,凉水顺着脖颈流进衣领间,她的意识才被冷得清楚起来。
“还疼么?”
红儿蹲在她面前问。
叶莲略微一动,痛感瞬间冲上头顶,整个脸都疼得狰狞,她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万幸只是二十杖,不然你人就得废了。”另一个姑娘道。
有人接茬回她:“是呀是呀,一身伤病也不好再找主人家做事……”
“若有心善的人家,还是能得口饭吃的。譬如紫竹的主人家……”
“心善不好说,心恶莫过于我们家……”
“快快闭上嘴,小心被听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