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兰钧除夕当日夜奔回南园的事,园中翌日方才渐渐传开,大家伙收了新岁的喜悦,又变得沉默起来。
天未破晓,叶莲就由辛夷引着熟悉北院,她们要赶在李兰钧晨起更衣前去寝居候着,所以不得不顶着早寒天游园。
“你如今虽不管北院事宜,却也算个大丫鬟,所以平日少爷无差遣时,也得跟着去身边伺候。”
辛夷转过一重廊道,清晨的雾气带着露水沉甸甸地聚在屋舍之间,青瓦檐下点滴朝露,除花叶雨雪簌簌之音,四周一片静谧。
叶莲颔首称是。
她的叮嘱还未停止,物品摆放、侍女管理、主人喜好……每走一步都有一句规矩,可见北院和厨房分别之大,其规矩也冗长复杂。
“少爷喝茶,不喝陈茶,不喝末茶,只喝每年头批进的新茶……食果子,不食过酸,不食带涩味的,会染色的须剥好由贴身丫鬟喂食,不得让少爷用手碰着……”
叶莲垂目作洗耳恭听状,可要记下的多如盐粒,真正听进心里的只在少数。
她额角因紧张沁出薄汗,辛夷仍在不断地叙讲着,关于伺候李兰钧的规矩只多不少,或许在更衣前都未能全数讲完。
“……书房切忌举止过多,须寸步寸行,缄口慎言,不得佩香味浓重的香囊,有体味者禁入,要事先通传……”
一列侍女从后轻移莲步,在辛夷身边站定,为首的林檎福福身,不给叶莲半个眼神,对辛夷道:“有些规矩不是一时半会儿能熟记的,不如先让她跟着去侍奉,自个参悟岂不更好?”
辛夷仰头看看天色,天边褪去淡墨换上阴沉灰白,她预感不久便要落雪,于是点点头,“成吧,余下的我改日再说。”
“莲儿,你站在林檎身边,跟着我走。”
林檎身边的侍女让出一个空位,叶莲顺势补上去,半分不敢耽搁。
她未顺清楚那些规矩,现下就得跟着去侍奉更衣,叶莲行在队列中,身边无人照应,心里格外忐忑。
林檎早早表态与她不和,辛夷则不冷不热说不上好坏,北院其余人听从她们差遣,她要找个伴儿说说话怕是都难。
整个北院她能说上话的,除了冬青,竟只剩李兰钧这个刁钻主子……
她们行至寝居门口,与守门丫鬟打了照面才推门进去,晨起露重,待她们走进,末尾的丫鬟立即关上门,不给寒气入内的机会。
屏风后,李兰钧坐在床榻中,墨发如瀑般倾洒在锦被上,里衣下的身段清瘦如昨,他惺忪地掀开被子,脚尖未点地便有丫鬟迅疾给他穿上长靴。
叶莲躬身绕过屏风入内时,他正坐在床沿由着丫鬟给他打理鞋袜。
“少爷。”
辛夷简单行了礼,道。
李兰钧头也不抬,懒懒掀起眼皮看她一眼,偏偏头示意她们站在床旁。
两个丫鬟合力抬来一方木架,放稳后端着铜盆的丫鬟将盆置在架上,提着水壶的丫鬟一前一后走上去,为盆中添置冷热水,直至水温适宜。
穿鞋袜的丫鬟正套鞋到一半,李兰钧腿脚忽地一缩,嘴里吐出“啧”的轻声,他本就阴郁的脸色更加难看起来。
室内一众丫鬟听他烦躁的声音,收拾布置的动作统一顿了一下,又立马回归原状。
叶莲的心骤然提了起来。
他皱眉低头看着脚踝,试着动了动,只一下便立即止住。跪在他面前的丫鬟僵直身子,半分不敢多动。
屏息凝神之际,李兰钧伸出脚,一脚把跪着的丫鬟踹倒在地,那丫鬟受力摔在地上,手臂碰翻放在木架旁的水壶。
“砰——”
水壶被她一手打翻,半壶水顷刻间洒落在地,寝居的地全被着棉纱地毯,水洒在地毯上,一会儿就打湿浸染大片。
李兰钧未置一词,幽幽将目光移到叶莲身上,他早就看见这小丫鬟了,本来早起烦躁无意搭理她,这会儿脚腕却提醒他该找谁发泄。
“莲儿。”
他一边看她,一边出声道。
叶莲顿感毛骨悚然,方才余光见李兰钧看过来,果不其然是要修理她。
可他昨夜的伤实属自找,赖在她头上算什么?
算她倒霉。
叶莲认命般在心里自问自答,嘴上也答应得勤快:“奴婢在。”
她麻溜地走到李兰钧面前,经过跌倒的丫鬟时,她正艰难爬起来跟着侍从出门领罚。
“把我的鞋袜脱了。”
李兰钧抬起脚,气势汹汹地伸到她面前。
叶莲依着他的动作跪下,轻手轻脚地给他褪去鞋袜,她取下没套入脚半截的长靴,又战战兢兢地开始解开他的足衣。
足衣松解,挂在李兰钧脚腕处,露出一截白净修长的小腿,叶莲轻轻将足衣脱下,托着他的脚底让他有落足之处。
“仔细瞧瞧。”李兰钧用命令的口吻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