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不知……但奴婢会尽快的!”
见李兰钧脸色急转直下,叶莲连忙将后面的话飞速吐出。
“哦……”
李兰钧撇撇嘴,万分不情愿地道。
“那少爷可否放奴婢下去,让奴婢回房好好想想?”
叶莲不自在地动了动,细声乞求他。
她由上而下地俯视着李兰钧,碎发散下落到他面上,双腿与他的交叠,外人怎么看怎么奇怪,更何况她自己。
李兰钧盯着她不说话,像是没消气。
叶莲只好支在他身上,等他的金口玉言,间隙将碎发别到耳后,又大着胆子拂开他面上散落的。
她此行已是示好,不过李兰钧吃不吃这一套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李兰钧捉住在他面上拂动的手指,凑到唇边吻了吻,柔软的唇瓣擦过指尖,又细细往下吻,直至吻到那块歪扭的伤疤上。
他用唇蹭了蹭那儿,停在伤疤上许久。
手掌的痒意蔓延到心上,叶莲触电般要撤开手,李兰钧却使力不给她挣脱,琉璃珠似的眸子直直盯着她,纤长的睫毛扫过指尖。
叶莲直觉得心里和耳边同时传来“扑通扑通”的声响,愈发热烈强劲,声量大到几乎要被李兰钧听见。
“少爷!”
似是有什么东西要断线了,叶莲急着把它修补完全,不顾情形挣开桎梏从床榻上滚下,狼狈地摔到地上。
她顾不上身上的疼,连忙爬起来伏在地上,呼吸凌乱地告退,“小厨房柴火未灭尽,奴婢去看看火!”
也不等李兰钧应允,她拖着腿一瘸一拐就奔出门,走得急切万分,一刻都不敢停留。
门被破开,夜风徐徐袭入,室内徒留李兰钧撑着手坐在床榻上,唇上似乎还残留着她的香气,他要去触时却被春风卷走,只余一室芙蕖香。
锦被下有物件突兀地支起,他单薄瘦削的背细看在瑟瑟打着颤,微风带来的冷意抚过脸庞,经过耳廓时引得他一阵慌乱,耳尖已如海棠花瓣一般点缀上绯红。
“灭灯……”
李兰钧哑声道。
门边的丫鬟闻言入内吹灭烛火,再出门时寝居只点了门边两盏微弱的黄烛,昏黄的烛光打在屏风上,被隔绝过的灯火更加晦暗。
他在一室昏暗中细密呼吸着,随后反手从枕下摸出一方碧色手巾,那条手巾被他紧紧攥在手心,揉皱成团。
仅有过片刻犹豫后,李兰钧将那团手巾凑到鼻间。
丝绸包裹住口鼻,缥缈的暗香便清晰浮现,拨开俗气的脂粉香味,深入骨髓的是恰似酥酪的香气,李兰钧用香十余年,几乎对此不可言说。
他探手入被中,搭上一叠山峦,从顶端向山脚下延伸,指节和脸颊在行进中均染上透粉,绯色沁出层出不穷的薄汗。
那双含情而清高的眉目彻底被污浊淹没,偏偏他眉间的苦闷扰乱安宁,遂以勾勒出一副欲拒还迎的姿态。
“嗯……”
李兰钧闷哼着呼出一口浊气,整个人脱力地靠在床栏上仰头大口呼吸。
屏风半掩自化风月,几瓣迎春被风托着往深处落,廊下嫩黄无意吹散入温室,引来半分春色浅淡,最后歇息于屏风一角。
满室活色生香。
他从欲望中抽身而沉寂下来,鬓边几缕发丝黏在颊上,眼前似乎还在朦胧着,瞧什么都不真切。
掌中绵密,一身凌乱难堪,此刻的不适却不能立即唤人进门清洁,须得自行承担,不然要被人见到丑态,他不答应。
幸而他备有多方手巾,才能将手里这方独特的继续掩藏下去,以解愁思。
李兰钧颤颤巍巍地走下床榻,随意在屉间翻找出一块丝绸锦帕,毫无怜惜之意地擦擦手心,又换一面擦别处。
莲儿,莲儿。
他逼迫自己不去想这个人、这二字,不然羸弱的躯体立刻又要投身苦短良宵。可闭上眼笑意盈盈的脸却像烙印般刻在脑中,她俯身为他抹去几缕青丝,柔荑仿佛再度抚上面颊,残余虚假的温存。
李兰钧压抑得彻夜不敢阖眼。
这样劳心伤身的事,凡诊过他的郎中都与他仔细叮嘱过,李兰钧今夜前谨遵告诫,今夜后怕是要阳奉阴违了。
他因病而缠身的邪气拔高数百丈,从前尚能抵制,数千次幻想都被他生生拦腰折断,因为他惜命、怕死;而今食髓知味,恐怕再也不知餍足。
李兰钧曾深深鄙夷被情爱耗干气血的纨绔,牡丹花下死,从不珍惜他求而不得的康健身子——
他也要死了,要死在一枝亭亭清荷之下,苦求不得而焚身欲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