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应该不是……”白叶皱起眉,压住内心的焦急。
线索内容应当就在信里,只是没有被察觉——假如说,刻意地把信件内容与楚苍联系在一起呢…?
楚苍的记忆里,曾有一个年龄相仿的少年与他在宫门道别。而从先前她观察到宫中二人的相处模式能看出,相里乾对楚苍的性格相当熟悉,再加上楚苍一回国就被任命了贴身的官职,所以她才推测,当时的那名少年正是今日的相里乾。
至于信里——
润坤,军营,有一个在首府身居高位的友人。
这也太阴谋论了一点。她捂脸。
古董店的黑猫忽然不知道从哪里蹦出来,弓起身子开始冲着店后门旁边的纸窗喵喵地低吼。“诶诶,怎么了不白?”文漾赶紧走过去,把小猫抱起来安抚地摸头顺毛。
“所以…这些信会是楚苍的吗?”玖的脑子同样转的很快,谨慎地向她确认。
“我不确定。”白叶摇头如实回答,“但…只能先这样假设试试。”
——可就算把“润坤”看作楚苍,又为什么说楚苍会“危险”?以及,为什么楚苍与相里乾的关系会变成现在这样?
她想不明白。
“现在怎么办?”推理陷入僵局,玖只能再次询问,“干等着好像也不是办法,但我们也不知道楚苍在哪里……”
“白叶!”
门帘猛然被大力掀开,铃铛声凌乱地响做一团。店里的四人一猫惊讶地齐齐转头看向门口的人——
楚苍的手里拿着一张纸,大步走了进来。
于是他得到了四脸懵逼:“?不是说你有危险吗这是什么剧情发展套路?”
“白叶,你们这里……”以最快速度赶过来,他边调整呼吸边环视一圈看见桌上已经全部摊开的信纸,眼神瞬间暗下去,“…果然如此吗。”
“什么情况?”白叶眯起眼。
“我也收到了…信。还有一张指向这里地址的纸条。”楚苍回答道,眼神却时不时瞟向店内另一头的窗户。
“……”
她隐隐的不安感愈发强烈。
无论是她还是楚苍,到现在为止的全部行动都是在顺着纸条上的内容所做,而他们连对方的目的究竟是什么都无从得知。
“不。”楚苍忽然痛苦地闭上眼,显得十分自责,“…对方已经成功了。”
其余人对他前言不搭后语的行为感到奇怪,只有很快反应过来被窥心的白叶马上开口追问: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你手上有信。它们本不应该出现在任何地方。”楚苍睁开眼,却是再次望向后门方向的纸窗,“…这就足够了。”
足够借他之手解决掉在场的所有人了。
“………”白叶的大脑拼命运转。楚苍知道的信息比她多了不止一点儿——但愿意透露多少,完全取决于他自己了。
能把一切都告诉我吗。她在心里向他询问。
“…我为什么要那样做。”
为了让我帮你。
太大的信息差,会让她什么都做不到。
“…………”楚苍闭上嘴,但也没有明确拒绝。于是白叶决定主动出击。
“所以,你真的就是润坤?”
“…对。”他惊讶了一瞬,但很快点头承认,“这是我…曾经使用的字。”
曾经。白叶默默咀嚼了一下这个词。
“给你写信的人,是相里乾?”
“……”这一回楚苍意料之外地沉默了。白叶等着他的回答。其余人也不敢说话,古董店里忽然安静到只剩下衣料摩擦的轻微沙沙声。
过了很久,他才好似下定决心,轻声地开口:
“…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我的字会是润坤?”
“?”白叶疑惑地皱眉。据她所知,唐城部分地位较尊贵的人有取字的传统。而取字通常与名意义相近或相反,讲究“义相比附”——如果非要说“苍”与“润坤”意义相反也不是不可取……
“这古董店本来也真是一处宝地啊……”纸窗之外突然冷不丁地传来一个男人淡漠的声音,“可惜,可惜。”
“相里乾?”本来一直自觉闭嘴的玖终于忍不住惊讶地脱口而出,“他…他一直在外面?”
糟糕了。白叶的右手下意识地就要搭到刀柄上。相里乾恐怕很有可能也是收到了类似的内容才赶来的。
——可他亲自来这里,只能说明一件事:信里的内容都是真实的,而且确确实实与他有关。在这完全不合适的场合下,她的思绪忽然就这样自顾自地要往另一个方向飘远。
为何会如此急迫地求解……连她自己也感到奇怪,是因为纸条上“楚苍危险”的暗示?
不,不对,现在应该思考的是应对突然出现的相里乾的对策才对。事态已经因为对方的到来升级到她无法独自掌控的局面。只要一着不慎,她和玖很可能都无法全身而退……
可是真相呼之欲出,近在眼前,因而白叶无法抗拒地想要靠近它。
『——相里乾。乾,乾坤。』
“……”她身旁的楚苍咬住后槽牙低下头,瘦削的脸颊处形成微微的凹陷。玉的能力让他轻易窥见了白叶来不及加以防备的思维。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原本始终在一旁围观的曲泓秋却忽然皱起秀眉往前踏出一步,挡到文漾身前。她对着纸窗之外的人开口,好像隐忍了很久的怒火终于爆发:“…我不与你论信不信件的事,但我都知道,当年阿漾走投无路到无家可归,就是你不辞而别害的。我与她因这古董而结识,她在我这儿学了七八年,也从未见过你有寻过她一回。如今你还要来毁掉她的容身之处……你从不自觉亏欠么?!”
『——“润坤”是“乾”这个名的字。』
“那又如何?”纸窗另一头的声音里带着不屑,“舍小家为大家的决策,有何不妥?况且……这位见不得光的‘风语者’竟还大言不惭,声称不想要得到一位统治者的秘辛?”
『——但楚苍承认了“润坤”就是他,却无法承认这是“相里乾”给他写的信。』
文漾把一只手放在曲泓秋的肩上摇头:“没关系的,泓秋。若是他只是因此想要我的性命也就罢了,不足惜。只盼…王能把这些古董都保留下来,好好收着。”
『——楚苍才是相里乾。』
“……闭嘴!”曲泓秋转过头竟已是一脸嗔怒,“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你的生命对我来说比这家店里所有的古董加起来都重要的多!我也说过很多次了,想要把这家店赠予你——为什么始终不肯接受……难道你的心也同这些物什一样冷吗?”
『——那现在的相里乾是谁?』
文漾沉默了。她既不接受也不拒绝的态度让曲泓秋看起来更加恼火。古董店里的气氛直接到达冰点。玖有些无措地看向白叶,却发现她似乎根本没在关注这边,而是愣在原地思考着。
『——会不会……』
“不用纠缠。”窗外相里乾冷淡的声音又响起来打破沉寂,“这里什么都不会剩下。”
另一人的心声忽然交错着出现。一旁的楚苍无可避免地知晓一切不该知晓的话。
『那个外交官不可杀,否则会与明王交恶,弊大于利。软禁,或重创她的大脑便是。』
『其余几人皆可杀,以绝后患。』
“陛下……至少也请放过他们。”楚苍近乎是乞求地低声开口求情,“他们曾救过我的性命,实际上也还并不知道内情…我可以代替……”
“呵……”那声音冷笑着打断,“你什么时候有资格跟我谈条件了?”
“………”
『——会不会是另一个人。他偷取了楚苍原本的身份。』
……是啊。他近乎绝望地闭了闭眼。只是差了电光火石的一瞬,现在连谈条件的客观前提也不存在了。
“不用猜了。”他转向白叶,“…你是对的。”
后者惊讶地抬起头看向他。楚苍叹出一口气。
明明他还算年轻,但眼下的青黑依然很明显。长长的睫毛压住淡褐色眼眸的反光,看起来长期精神都不太好。
白叶说要帮他。但这件事归根到底是唐城,甚至是他与相里乾两人的私事,不该由她来承担任何可能带来的后果。这些突如其来的信件却把她和她的朋友一齐卷进事端。
可如果…她真的能帮到他呢?他与相里乾之间,是否还真的存在那么一丝细微到看不见的回转余地?
希望渺茫,就如同他们妄图仅用薄薄的几张纸承载一份过于沉重的感情一样可笑。
“我来说吧。”楚苍开口,恍然发觉其实并没有那么难将这件事讲清。话真说出口的那一刻,他反而感觉到解脱。
或许…他真的只是自私地在寻求一个解脱吧。
“那是……十多年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