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2日。
增田诚没想到会接到那人的来电。不如说,自从高中毕业后,他便离自己小混混般的生涯很远了。如同世界上千千万万个不良少年一样,他也抽烟、文身、恃强凌弱:无论增田的内心是否真正认可,他都为了融入群体,做出了和同伴们别无二致的事。
山本一郎是最开始向他抛出橄榄枝的人,附近校大他一学年的前辈,在增田加入被他们所划分出的圈子之后,也常常对他照顾有加。怀着某种被认可般的心情,增田认他做了大哥。于是类似“增田那家伙,完全是山本哥的狗腿啊”这样的言论不胫而走。其实也没什么所谓——他那时跟山本一郎称兄道弟的情谊完全够两人同穿一条裤子,于是在领路人大哥说“附近有个道上来的帮派啊,要不要一起加入看看”的时候,增田诚没多想便同意了。
那天跟他们一起前去的,还有一个人。小林健太。他们三个便是这样认识的。也许是同时加入的缘故吧,之后那些不痛不痒的小任务也总是同时交由他们三个。起初只是以收保护费的名义打劫好欺负的学生,通常,小林健太负责站岗放哨,山本一郎配合恐吓施压,而增田则来搜身和拿钱——这样的事件多了,他们的配合得到老大的赏识。慢慢地,他们开始接触到了一些盗窃和销赃业务。
也许有谁意识到了不对。但三人的家庭都与幸福美满丝毫不沾边,巨大的金钱诱惑摆在眼前,一次成功便滋生了无数的侥幸,身为被漩涡裹挟的一缕洪流,没有人能停下来。再说天塌下来,老大顶着。他们那时候是如此信任那位连姓名都不曾透露的‘老大’。没有人见过他的样貌,但是老大始终站在他们这边,甚至于愿意将自己到手的利益也给他们分一杯羹。
“老大真的很好,”增田低声说,“即使我们三个最后决定金盆洗手,他也没有反对过,反而用他的人脉帮忙抹去我们的记录……”
太宰治静静地注视着他。
“偷东西?”增田皱了皱眉,“我早就不干那行了。”
电话那头是老大的声音,“健太和一郎也答应了一起。做完这票,下半辈子就不用愁了啊。”
“可是老大,我……”
“阿诚。”老大的语气沉重,“我只有你们能信得过。”
增田的内心不可抑制地动摇了。
“所以,你们就去偷了那些面具。”七海建人的语气听不出来有什么波澜。
“那大概是个地下拍卖会吧,”增田诚苦笑一声,“老大给了我们详细的计划,还安排了内部人员帮我们进去。一切都很顺利。”
任务也顺利地完成了。将东西交给接应的人,至此,他们最后一笔污点般的生涯结束了。一大笔金钱汇款也如期而至。他们都在庆幸,欣喜若狂地规划着下半生该怎么肆意潇洒地度过。小林健太最先提议回到老家生活,山本一郎表示自己处理完剩下的事就走,增田诚也有类似的想法。然而这笔金钱并不是钻了人生的漏洞,背后的代价安静地等候着他们。
“收到钱之后,就开始变得非常倒霉……”增田诚痛苦地捂住脸,“只要一进入睡眠就不会消停的噩梦,时不时的幻听、幻视,常常在平地上摔倒,坐在工位上喘不过气……我以为是精神太紧张出现的问题。”
“直到我收到了他们的死讯。所以我辞职了,我要抓紧离开这里。”
“我知道的……”增田开始不住地喃喃:“我有预感。下一个就是我。下一个是我……”
嘭地一声,他的头砸在桌子上。纯黑的咖啡溅出不规则的水花。
是七海建人将他劈晕了。
小泉琴子站起身来,“放心吧,别的事情我们会解决。至于你本人——就让真正的警官来做裁决吧。”她笑了一下,露出手里的录音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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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什么想法吗,七海君?”
“对这种社会渣滓没什么想说的。”七海建人绷着一张脸,“比起这个,我更在意为什么咒具会在非术师的拍卖会上流通。”
“说起来,那个帮派。我查到了哦。”太宰挥挥手机,“是叫作「苍蛇会」的地下组织。”
“嗯?这么快啊。”
“恰好在这方面有些天赋。”
小泉琴子开着车,“总感觉太宰先生很未卜先知啊。刚刚那种情况下,居然一眼看出来那个增田是辞职出来的。”
“哎呀……”太宰治忽然开始做作地捏起嗓子,“如果是美丽的小姐的赞赏……要殉情的话现在就可以——”
“不。我并不是那个意思。”小泉琴子冷静地说。
“唉,那可真是让人失望啊。”太宰遗憾地摇摇头,“不过,我还有一个有意思的发现。”
七海建人嗯了一声,示意他继续。
“「苍蛇会」的背后……貌似有诅咒师的参与哦。”
“这件事我会报告给上面的,”小泉琴子朝着二人鞠躬,“辛苦二位今天的调查。之后如果有什么进展的话,我会通过电话联系的。”
七海向他点了个头,算是告别了。
太宰治也笑嘻嘻地跟他挥手:“拜拜啦七海海。”
见人走远了,他收起笑容,没什么表情地在手机上点按了几下。
“接下来去干嘛呢——啊,去买点新绷带好了。”他自言自语道。
东京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