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脂花了?
观南一愣,忙起身去寻镜子。侍从端了小圆镜来,她道谢接过,细细打量镜中女子。
唇边绯色不知何时已漫了出去,一角弯成芙蓉钩。所幸她用的色淡,就是花了也不甚显眼。
他何时瞧出来的?是她方才凑近他时么?
这可当真是丢人丢大发了,哪像个贵族千金模样。她心下叹气,欲抽帕子出来擦,身后忽得被人扯住衣袖。
回首,守玉已俯身下来:“娘子,宝香楼有单间空着,我同你一道去。”
她颔首应了好。随侍便引她二人入了单间,房中置了梳妆台面,一眼望去颜色俱全。
她揪着帕子细细擦拭唇角。往镜中一看,唇色却又淡了,寡净得也不似寻常女郎。
便回身望他:“你看我这样如何?”
守玉正打量各色饰物,闻言垂眼看她。
观南努力踮脚:“你凑近些瞧。”
去了口脂,这便是全然素着的一张脸。她虽是幻作了她人面容,一双澄净眼睛却始终好认。
唇瓣微抿住,瞧着水润润的。
胸前飞快跳了几下,他不晓得为何又心猿意马了,只得暗骂自己一句荒唐,飞快挪开去看她眼睛。
同她对视片刻,却又不敢再看,从手边胡乱取了口脂过来:“再添些罢。”
观南不觉有他,接了口脂往唇上一抿,又不自在起来:“太浓了罢?”
搞得她像是吃了人的妖怪一般。
守玉方才慌乱之下并未细看,如今一瞧,似乎是有些浓了。胸口尚未平息,见她胡乱伸手去碰,又忍不住笑了:“娘子,你不会抹口脂是不是?”
她这才发觉自己又将口脂涂出去了,老实道:“确实如此。”
他道一声得罪,便伸手掰过她下巴。观南睫毛忽闪着,看他取了自己随身的帕子,细细往她唇角捻来。
这帕子上还有梨花香,必是他方才喝酒沾上的。
至于他自己,身上有味道么?似乎从未闻到过。
她走神间,守玉已一手托住她脸颊,一手捻着帕子替她擦拭。
她忽得往前凑了凑:“你往日熏香么?”
鬓边头发又落下来扫过他指尖,守玉险些捏不住帕子,“做什么?”
她仔细闻了闻,“你不熏的,是不是?”
原来不是她鼻子出了错,而是他身上本就无味,像个全然冰做的人。
“我不熏香,也不配香囊。”
他抿唇,不敢看别处,只轻柔沿着唇边拭了一圈。待他终于隔着帕子压上她唇肉,才惊觉自己指尖抖如筛糠。
又恍神片刻: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原来这人也是会勾唇笑的,原来她有朝一日也会任由他触碰,原来……
原来此处……竟是这般软的。
他不自觉神游天外。听见她关切:“莫要弄脏你的手了。”他才恍然回神。
不知为何敢垂眼看她了,自己牵唇笑起来:“娘子喜欢哪种颜色?”
观南茫然:“我?都成,听你的。”
他拿了几盒过来,一个个给她看:“此乃桃花红,春水红……”
名字起得还怪新奇。观南被他托住,实则不甚舒服,匆忙扫了几眼便收回目光,“瞧着都大差不差的……依你便是。”
守玉轻笑,自己也不晓得是为她无所谓的态度,还是毫无根据的信任。
大抵他的确是醉了。
他长睫垂下,她看不清神色,只看见他提了一盒出来,“那就这个。”
这又是甚么色?观南眯眼去瞧上面文字,原来是荷花色。同前面几个到底有何差异?莫不是东家赚钱之巧思罢。
她也懒得分辨,只盼着他快些,“倘若那乐师差人要见你我该如何?”
“乐师?便让她等着。”守玉指尖抹上口脂,在她唇上将停未停。见她并无作拦之意,才放心按上去。
一层艳色抹开,指尖下是毫无阻隔的柔软。
她唇畔气息倾洒,他连她一呼一吸都感受得真切。此刻胸前震声如雷清晰,荒诞无稽,他却再也不能自欺欺人。
“你我既为未婚夫妻,自是有说不尽的私房话。”守玉沿着她唇边将口脂抹匀,笑而松手退后。“成了,娘子自己瞧瞧罢。”
观南觉得他这话听着怪异,一时又寻不出差错。转身去看镜中,却着实惊了:“你未曾为她人涂过么?”
是合适的。不深不浅,也未曾缺短或长出半分,衬得这张脸也可怜可爱起来。
“娘子高看我了。”他含笑摇头,“我生平第一次用口脂,便是今日为娘子。”
她由衷感激他:“实在是多谢你。”忽得望见此人指尖一抹艳红色,大抵是自她唇角擦上去的,瞧着恐怕倒教人以为是什么旖旎情事。
她便将帕子递过去:“擦一擦罢。”
守玉接了帕子却不用,手中涌出净水来洗了,而观南所给之帕则拢进袖间。
她没瞧见这些,只是望着镜中女子姣好容颜颇觉新奇。
待回过神来,暗自怪自己误了时辰:“还是快出去罢,莫要教杨大人久等了。”
守玉任由她牵住衣角。回了席上,夫妇二人正打着叶子戏,见她回来俱是满脸戏谑之色:“私房话说完了?终于舍得出来了?”
观南正要揪帕子,忽得想起帕子已给了他了。守玉牵住她指尖笑:“二位莫要再打趣她了,我家娘子面皮甚薄。”
她便恰到好处地弯弯唇,露出半张绯红桃花面。
“非是我有意如此。”杨夫人将纸片掷出去,调侃道:“你二人在房内腻歪了一刻钟,旁人还以为那屋子里有宝贝呢。”
“哪有什么宝贝。”观南弯眼笑道:“怀竹替我上了口脂,这才多花了些时间。”
杨夫人打趣她;“怎地不叫小白了?”
守玉轻咳一声。
“得了,不逗她了。”杨大人显然仍对方才的射覆耿耿于怀,跃跃欲试道:“弟媳,会打叶子戏么?”
“叶子戏……”观南默默去看守玉。
她同他使眼色:还是你上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