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放下心来:“那就好。”
外头时辰也不算早了,待她将自个打理好,已是到了入宫的时辰了。谢府门口已停了太后来接人的與马,守玉随观南一同上了车,不出半刻便到了宫中。
承德宫。
重阳已至,宫中来回僧侣扫着银杏叶。当今太后信佛,承德宫中因此立了大大小小香炉,袅袅檀香萦绕殿内外。
观南同大小僧侣皆见过了礼,拾步上了青石阶。太后已端坐屋中,她见着她仍华美端庄的面容,俯身行礼:“小僧拜见太后娘娘。”
“仙师来了?”太后含笑看她,眸中讶异一闪而过,唤人沏了茶来。
“我早就听闻仙师大名,听闻你有勇有谋,救尚书令家独女于水火……却不曾想原来你竟这样年轻。”
“小僧不敢当。”观南摇头,平静道:“救人之事非我一人所为,若非旁人相助,我也不会如此轻松。”
“便是这位么?”太后转眼去看她身边年轻男子,心下感慨几分,“二位瞧着还都是年轻人呢。”
几人寒暄几句,便步入正题。观南自包中取了《妙法莲华经》出来为她诵读,檀香裹着她水一样平和的嗓音,汩汩淌进太后耳中。
她道:“……我曾于师尊洞府得见八臂罗汉,鎏金积光,手上宝剑念珠俱全。彼时他造了杀生恶孽,师尊为他讲的便是这一本妙法莲华经。”
太后心中想出那庄严宝相模样,不禁觉着佛法高深奥妙。听她将经文念来,缓缓闭了眼。
观南虽已经背得滚瓜烂熟,却仍一字一句念着手中真经:“无有生死,若退若出……不如三界,见于三界。”正要翻页读下一行,便见守玉握住她手,示意她往榻上看去。
原来帷幕后的女子不知何时已睡熟了。
她从地上起身,见那侍女替太后掖好被角,便将他二人请出了殿。观南正收了经书,便听这侍女感激道:“多谢仙师了,太后娘娘已许久未曾畅然入眠,想来是仙师诵读的功效。”
……这是变着法说她讲的无趣呢。观南心中腹诽几句,面上却不显,同侍女说了几句好听话。
话拐了几个圈,末了才将真意道出:“我听闻皇宫中有国师修道,想来也是法力高深之人,可否能见他一见?”
这侍女讶然一愣,果不其然道:“国师随陛下离宫了。”
“原是如此,倒是我来得不巧了。”观南微微蹙眉作懊丧之状,一派失意模样:“我还想着下了山入了宫,能将世上高人都见一见……”
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她同他待久了,也将他诓人的本事学了过去。
守玉在一旁听得微微挑眉。
这侍女见她生得漂亮,又瞧着年轻不谙世事,一时不忍道:“国师虽走了,宫中却也还有旁的高人呢。太后嘱咐我,二位仙师可自行在宫中寻人商议佛法的。”
“譬如佛门,便有星月法师,这几日都宿在宫中呢。”
观南抬眼:“星月法师?不知是哪位高僧?”
侍女笑眯眯道:“是太后娘娘自山上请下来的。这几日娘娘因着先皇忌日总是夜中惊醒,便请了星月法师下山来诵经。只是今日不巧,似乎出宫去了?”
观南静静听她说完,拱手行礼。待侍女见礼告退,才回身看守玉。这人不知何时已经站远了,正撩了袍角蹲地,盯着一处银杏叶堆瞧。
她走过去,“你瞧什么呢?”
话一出口忽觉异样,空中萦着的除了檀香,似乎还有旁的气味,便从那银杏叶中隐隐散出来。
守玉已抬头望她:“娘子也闻着了?”
观南俯身拾了一片起来,放在鼻尖细细闻着。她微微蹙了眉,复又舒展开:“丹药味。”
“还不是一般的丹药味。”他拍拍手立起来,笑眯眯道:“这是那国师给司马——天子用的。里头还有黄岑,芒硝,桂枝……”
她听得莫名,又仔细嗅了几下,一时间狐疑起来:竟能闻出那么多药么?他鼻子怎地比她还灵?
他道:“循着这药味便能找着丹炉了。我想那能炼赤焰花的丹炉,全国上下也就一鼎,就是不晓得这国师自何而得了。”
她颔首道:“既是如此,你我二人敛了气息去寻便是了。宫中阵法虽多,进来了却也轻易。”
正眯眼仔细去闻药味,忽得又想起事来,忙将身侧包裹打开,将林昭提溜出来换气。
原来守玉往林昭身上贴了一道符,将此人缩至半寸大小,便可随身携带了。
此刻林昭已被捂了几柱香的时辰,一时脑中翻江倒海几欲作呕,被观南拎在手心才终于得以解脱,摇摇晃晃地跌坐下来。
守玉凑近,用伞柄戳他脑门:“林昭,清醒些,叫你来不是让你坐享其成的。”
林昭好不容易清醒了些,又被戳得几欲骂街。忽得两眼一黑,被人狠狠塞进了袖口——原来是位僧侣路过,观南揪着人到了树荫下隐蔽去身形。
两人窝在一处,鬼鬼祟祟地商议几句,便沿着墙根摸索起来,一路寻着气味往深处去。
近了。
越过一处荒无人烟的冷宫,翻过几座墙头,一座门扉紧掩的殿耸在眼前。
观南同守玉对视一眼,推门进去。
屋中浓香四溢,却不是平日里闻见的寻常淡雅花香,直教人皱起眉头。她一眼看去才暗自心惊:这不知名的殿中,竟有整整八座丹炉。
且每一炉看着,都是金银璀璨的华贵之物。地上还堆满了名贵药材,黑黢黢的煤球似的物什滚落在地。
观南一个个望过去,见炉上纹样色泽并无差异,细细去闻,也闻不出赤焰花所在何处。
她正打算撸袖子挨个砸开看看,却忽听见守玉唤她:“娘子。”
她循声看过去。
守玉正立在座炉前,一贯笑意盎然的脸上竟出现些异样。她到了他身前站定,便听他道:“这炉不对劲。”
她将炉鼎仔细看了一圈,仍旧不明所以:“怎么?”
他蹙眉:“——这是我师伯的炼丹炉。”
这上头的纹样旁人看不出来,他却再熟悉不过。本应当是三十三重天离恨天的炼丹炉,怎会出现在此处?
再仔细去看,炉鼎上竟暗自生出些细红纹路,方才却还未曾见到。
守玉忽得厉声道:“不对——”
眼前白光乍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