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然又见到了蔺柏洲。

蔺柏洲枕着她的枕头睡着了。

“你怎么又来了？”楚婉也很累了，她推醒蔺柏洲，半点都不客气。

蔺柏洲被推醒，见到是她，也没生气，顺着力道坐起来了。

蔺柏洲不是爱说话的人，可这种生死一线的时候，他想跟楚婉说说话。

“坐下和喝口水吧，我今天来是有事要和你说的。”蔺柏洲说。

楚婉确实累了，她坐到椅子上，给自己倒了一杯温水喝。

她刚忙完，现在喝不进太多水，只能小口小口地往下咽。

“楚婉，我父亲死了，有一件事，我本来想一直瞒着你的，但仔细想想，你有权利知道这件事的始末。”蔺柏洲没看楚婉，自顾自地说。

“你妈妈楚妍，她其实不叫楚妍，她叫白玉颜。我父亲当年对你母亲一见钟情，将她囚禁在身边。但当时，我父亲已经结婚了，有妻有子，父亲想要离婚，娶白玉颜。父亲这个危险的念头被我母亲发现了，我母亲在白玉颜的住所放火，那里被烧得干干净净，只有一架女尸烧得光秃秃的留在地上，大家都说是白玉颜死在那里了。”

楚婉紧盯着蔺柏洲，她从不知道母亲的旧事，只记得母亲的腿上有一片很大的烧伤。

“我父亲信了这话，打算和我母亲离婚。可他离不了，因为母亲早就使了手段，让父亲此生只能有我这一个孩子。父亲离不了婚，就把母亲关进了疗养院，与其说是疗养院，不如说是疯人院，母亲被关进去，不到半年就成了个真疯子。”

“我母亲一直和我说，是你母亲白玉颜害了她，我因此深恨白玉颜，但白玉颜已经死了，我想报复，也找不到报复的对象。”

“所以，当你发现我和白玉颜长得几乎一样的时候，你就私下派人调查我，确定我是白玉颜的女儿后，你就想办法诱惑我堕入深渊。诱惑不成，你就陷害我大哥入狱，是么？我母亲什么错都没有，你和你父亲一样恶心！”楚婉狠狠给了蔺柏洲一巴掌。

她没想到自己居然是因为上一代的往事才被蔺柏洲折辱。

“我父母遭报应了，那天你离开蔺公馆后，我处理公务，回来的时候，我父亲已经出事了。他被扶桑国的人暗害了，我和部下找到他的时候，他的身体都已经僵硬了，手里握着那个嵌着白玉颜相片的怀表，不肯撒手。”

“我母亲在疗养院听闻我父亲去世，大笑了三声，我以为她是为了父亲的死而高兴，没想到，当天晚上，医院的护工告诉我，母亲从高楼上跳下，自尽身亡。死前，母亲清醒了，让护工转告我，好好照顾自己。”

楚婉感觉一阵阵困意从身体深处涌上来，她企图抗拒这种困意，可克服不了这种铺天盖地的眩晕感。

楚婉缓缓倒在床边。

蔺柏洲接住了她。

楚婉的眼睛慢慢闭上，里面还带着不甘和愤怒。

楚婉在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秒，听见蔺柏洲轻轻地说。

要是我们不是以这么屈辱的方式遇见就好了，或许你会爱我……

眼前一片漆黑，楚婉的意识沉沉堕入深海。

*

楚婉醒来的时候，看见了一片白色钢铁包裹着的天花板。

见她终于醒来，旁边绿眼睛的外国人高兴得大声说，“感谢上帝，你终于醒来了。”

楚婉感受到身体的摇晃感，像是随着海波逐流。

她这是在船上……？

“你好，我怎么会在这里？”

楚婉对自己的情况一无所知，只能向旁边的外国人求助。

绿眼睛的外国人是个自来熟，“哦，你还不认识我，我是杰克，是蔺的朋友，蔺让我把你带到漂亮国去。你放心，那里是我的家乡，我一定会把你安全地带到那里……”

旁边的外国人非常热情，对着楚婉喋喋不休。

看楚婉不说话，杰克还从一旁拿来一个小本子，“这是蔺给你的钱，这是花旗银行存的，你到漂亮国也能用。”

杰克给楚婉指了存折上的数字，“这笔钱不多，够你在漂亮国生活一段时间，蔺说你知道存折的密码，你有事的时候，就可以去银行把钱取出来，非常方便……”

楚婉却觉得脑子昏沉，蔺柏洲把她送走了，可其他人呢？战争还在继续进行着，蔺柏洲还活着么？

他欠她那么多，就打算用一张船票打发她么？

……

*

民国三十四年秋。

楚婉在杰克的帮助下，和哥哥、乔乔汇合。

她和哥哥住在一起，已经开始熟悉漂亮国的生活。

哥哥暂时去乔家的公司帮忙，赚的薪水能够支撑得了两个人的生活费。

楚婉英语不是很好，但已经能听懂大部分简单的词汇，至少可以自己出门买菜。

这天，哥哥出门工作了，楚婉一个人出去买菜。

她路过广场，听见几个华国人模样的中年男凑在一起说着话，

“你们知道了么？燕京失守了，二十万人全部战死了。”

“你在哪里知道的消息？靠谱么？”

“你没看啊，这是今天早上的最新新闻。”

“既然是新闻应该是真的，可是，二十万人真的全都死了？”

“全死了，你没看记者去华国采访，寄回来的报纸上说，燕京二十万的军队全死了，无一人幸存。”

楚婉安静地从这些人身侧路过，走出了很远，一滴雨水落在她脚边，转瞬就消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