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育太好的话,穿衣服可能会有点显壮,不太好看,但太小了,衣服又撑不起来,穿个内衣都瘪瘪的。”
卢元夏用手在胸口处比划了一下:“我觉得差不多就行,不用太大,也不用太小,刚刚好就是最好看的。”
朱晓莉被她像模像样的比划逗乐,噗嗤笑了:“元夏,你真可爱。”
……
六年级时光像沙漏一样,一点一滴游走。
到了国庆假期的时候,班上发生了一件大事。
同学们的语文老师——曾洋,一个快要六十岁的半退休老头,在他退休前的最后一届时人没了。
突发急症猝死在家中,被他家人发现的时候,尸体都凉透了。
曾老师虽然教书能力一般,常年划水混日子,但他毕竟是陪学校经历过几十年风雨的老人了,他的去世令校长都掉下了两滴触动的眼泪。
虽然是正常的生老病死,每个人都会经历,但学校师生们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还是很唏嘘。
无不感叹生命稍纵即逝,只是稍不注意,便黄土白骨魂归故里了。
曾洋老师的家人将葬礼办在了郊外的村庄里,曾老师本就是乡下出来的,有始有终是最好的归宿。
学校里和他生前有所交道的老师都去为他送葬,他教过的学生也去了。
送葬队伍很长,身披孝服白衫的,敲锣打鼓的,头戴菊花圈边走边撒纸钱的,阵仗极大。
卢元夏和卢全冬、班主任沈琴、音乐教师洪玉玲和她丈夫邓进国……葬礼上,熟人很多。
但这场由曾老师儿女们亲手操办的葬礼,进行得却并不顺利。
甚至可以说是毁在了他的这些儿女们手上。
曾洋和他老伴孕育了三个孩子,老大是女儿,家中长姐,老二老三是儿子。
虽然年龄各不同,但三个孩子都早已成年,在社会上工作过很多年了。
三个儿女,一个比一个精于算计,说句老油条都不为过。
入殓仪式的时候,曾老大直接跳出来指责她两个弟弟不管事,整个葬礼的操办过程全是她来主持负责的,老二和老三半点力都没出。
她控诉这两个不孝的弟弟不配参加爹的入殓仪式,要把他们赶出去。
曾老二和曾老三自然是不服气的,骂他们大姐不过是光出力不出钱,抠门到家了,葬礼钱基本都是老二和老三在出,曾老大作为长姐,只挂个名头出了点毛毛雨。
看似老二老三很同仇敌忾地对付大姐,但吵了没多久,因为家中祖宅分房产的事情,老二老三也开始内讧,互相唾骂对方这不孝,那不孝,没资格要那么多遗产。
曾老师的灵柩还没入土呢,他的三个儿女就在他的棺椁前大打出手,把棺材板都掀翻了。
为了多争点遗产,多抢点利益,哪怕是一母同胞的亲手足,也是如此容易就翻脸打架。
曾家老太太气得呼吸不畅,怒骂三个孽子眼里只有钱钱钱,养了三头没良心的白眼狼。
老太太腿脚不便,一瘸一拐地杵着拐杖追着他们打。
场面一度乱成一锅粥。
葬礼成了闹剧,来哀悼的殡客们秉持着不掺和人家家事的原则,纷纷退避,送上吊唁的帛金后便早早告辞。
回家路上,洪玉玲呼了口气:“老邓,看来咱俩没小孩也未必是坏事,谁知道生出来的是孝子还是孽种,赌不起,真是赌不起。”
“看看今天曾老师儿女们的这架势,曾老师都入土了,还不让他老人家安歇,我要是曾老师本人,我都能气活过来。”
邓进国扶过妻子的肩:“孩子不孩子的,本来也不重要,牵手走一辈子的是咱俩,跟下一代无关,咱就别想那么多了,过好我们自己的生活就行了。”
洪玉玲觉得也是,她点点头,同意丈夫的话。
两人十指相扣,携手走完接下来的路程。
天色近黄昏,火红的橘阳染红了半边天。
夕阳将这对中年夫妇的身影牵长,牵出二十年携手相伴的岁月,也牵出白首与共的余生。
卢元夏在卢全冬的搀扶下小心翼翼地踩在田坎坡上,顺利走完一段窄长的田坎后,她开心地欢呼起来,给了卢全冬一个大大的拥抱。
郊外的村庄到处都是田字格麦地田坎,秋收时节,小麦成熟了,黄亮的麦穗在乡土地里随风摇曳,连空气都仿佛是麦香四溢的。
曾家人乌烟瘴气的葬礼闹剧没有影响到他俩,仍旧该干嘛该干嘛,正好来乡下看看秀丽的自然景色。
虽然没心没肺,但他们很快乐。
快乐胜过一切。
卢元夏挽住卢全冬胳膊:“哥哥,你听大人们说过‘一辈子’这种说法吗?”
“你说,一辈子到底有多长啊,曾老师活了快六十年,算一辈子吗?”
“我也没活到六十岁啊,你问我,我问谁去?”卢全冬弹了一下她的小脑门,“可能,有一碗长寿面展开铺在地上那么长吧。”
“噗——”卢元夏被他一本正经的胡扯惹笑了。
笑完之后,她清了清嗓子,非常认真地说:“但我们肯定会是一辈子的家人。”
“虽然等长大之后,我们都会成家立业,但就算我们以后都各自有了别的家,我们也照样是最亲近的家人。”
卢全冬微怔,没有接茬。
他困惑的是,到底什么样的才算家人?
是只有兄妹算家人,还是邓进国和洪玉玲这样的榜样恩爱夫妻,也能称作家人?
为什么一定要各自有别的家呢?
他和夏夏就这样永不分离的捆绑在一起,不也是一个长长久久的快乐小家吗?
——家人的定义,到底是什么。
卢全冬绞尽脑汁地在试图为自己解惑。
十二岁这一年,他看着身旁笑容天真的妹妹,向自己飞蛾扑火的生命问出了第一个他迫切想知道,却又不得解答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