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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冬雪不归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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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说卢全冬回老城区了,他就是出去睡大街了,她也懒得管。

夏伏婷洗完澡,给自己做了个手工面膜。

最近她有个香港的客户给她介绍了香港贵妇圈都在用的海藻泥膜,夏伏婷也代购了一罐回来试试。

照着说明书,夏伏婷一勺一勺地将泥膜抹匀了敷在脸上,敷好之后,她躺在客厅的软垫沙发上,等着泥膜里的美容成分自然吸收。

可能是沙发质量太软太舒适,夏伏婷上了一天的班又太累,很快,她便控制不住困意进入了梦乡。

她梦到了许多年前,她还怀着孕的时候。

那年代才80年出头,冰城的老百姓生活条件不怎么好,一到冬天都冷得难熬,于是家家户户都会用砖头砌个火炕,一大家子围在火炕前取暖,你暖一下手,我暖一下脚。

那会儿卢仁晋的父母还没过世,她又挺着大肚子,全家人都拿她当金贵的宝,让她坐在离火炕最温暖的地方,争着伺候她。

而卢仁晋是伺候她伺候得最殷勤的一个。

平心而论,卢仁晋没有亏待她的地方。

如果说卢仁晋的父母待她好是有条件的,因为她怀了卢家的种,但即便是她没有怀孕之前,夏伏婷也能感受到卢仁晋对她的看重和上心。

那个时候的人们都不习惯说“爱”,大家都是忙着讨生活的人,太腻歪的东西说不出口。

夏伏婷仍然能从行动里感受到卢仁晋的这份“爱”。

虽然家里不富裕,但卢仁晋在院子里养了一窝的鸡鸭,每隔一阵子就会背着一箩筐的鸡蛋鸭蛋去集市上叫卖,挣到的钱全给她买各种她想吃的。

后来她怀了孩子,胃口就更馋了,像个嘴巴停不下来的馋猫。

夏伏婷怀孕的时候喜欢吃甜的,红糖糍粑、酒酿醪糟、五仁汤圆……她想吃的还挺多,而且她当天想吃,两个小时之内她就必须要吃到,不然她眼泪就掉下来了。

孕妇敏感期,大都难伺候。

一般家庭指定受不了她这尊大佛,但卢仁晋疼她,尽全力满足她,踩着铁链单车叮铃铃地跑遍整个镇子也要给她买回来。

可这一切都在夏伏婷生完孩子,离开冰城后结束了。

她怀着一颗探索世界的好奇心,先后渡游轮去了远比内陆发达的香港和澳门,两个英女王和葡萄牙国王殖民的城市,“殖民地”三个字很难听,但无法否认,西方文化对港澳的发展和影响确实是太大太大了。

香港和澳门是两个很神奇的城市,住鸽子笼的穷人扎堆,住半岛别墅的富人也扎堆,烧杀抢掠的地痞帮派扎堆,觥筹交错的上流社会也扎堆。

夏伏婷体会到了很多不同的人文和景观,也学到了很多东西。

她学会了简单的英语,学会了慢慢摸索着跟人卖衣服做生意,学会了如何舌灿莲花地让顾客心甘情愿掏钱到自己口袋里。

最重要,她知道了原来一个人冬天冷,可以不必围着火炕打转,火炕取火危险又麻烦,只需要买一台平价的电磁烤火炉,像立式风扇一样,一切冷意都能迎刃而解;

她想吃甜食,想吃红糖糍粑、酒酿醪糟、五仁汤圆,可以不必骑自行车亲自上街买,只需要拨下座机号,一个外卖电话就能让店家派出外派员给你送到家门口。

原来这个世界真的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原来她的视野可以不止于雪松镇那一亩三分地。

原来她也可以拥有属于自己的广阔天地。

原来,每个人都可以为自己踌躇满志的野心买单,只要付得起代价。

夏伏婷付出了很重的代价,但她想,即便重来一万遍,她还是会义无反顾地离开卢仁晋,离开那个小镇子,去寻找她的天,她的地。

她失去了一个温暖的家,失去了就失去了吧,无所谓。

夏伏婷想得开,一个成年人,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得到什么或失去什么都不代表绝对的对与错,只是选择不同罢了。

她选择,她承担。

她将在港澳学到的东西带回内陆,时逢改革开放的黄金期,她挑了个有潜力的南方城市扎根立足。

这个城市就是“荔阳”。

夏伏婷这一扎根,便扎了十多年。

卢全冬半夜回来的时候,夏伏婷刚好醒了。

拜啤酒瓶的玻璃碎片所赐,他额头上挂了彩,卢全冬随便贴个创可贴简单处理了一下。

不想让夏伏婷看见,他在进屋前就薅乱了自己的刘海,黑色碎发拨下来,遮住了伤口处。

卢全冬没料到夏伏婷会躺在沙发上睡,他微愣,主动喊人:“夏姨。”

“嗯。”夏伏婷拿起镜子看自己的脸,不冷不淡地说,“这么晚还回来,怎么不在你那个家里过夜?”

卢全冬边换鞋边说:“他们那儿没有多余的床铺。”

更准确点,是没有他的床铺。

闻言,夏伏婷挪开镜子,看了他一眼。

卢全冬呼出口气,他做了许久的心理准备,可临到开口之际,他仍然有所踟蹰。

怕遭到拒绝,更怕遭到来自夏伏婷异想天开的耻笑和打击,他的自尊心未必承受得了。

卢全冬走过去,在她身旁的小沙发上坐下。

他微微攥拳,没有注意到手心里的汗:“夏姨,我想跟您商量个事。”

夏伏婷坐起身,将脸上的泥膜刮下来,丢进垃圾桶里。

她不咸不淡地道:“有什么事儿就说吧。”

“我想……跟您借十万块钱。”卢全冬声音有些低,“我外婆生病了,需要保底十万的医药费。”

没有资格和立场,卢全冬连开口都像是在上刑。

少年开始有了自尊,若放在往常,他肯定不会找夏伏婷伸手要一分钱。

可现在,明知道夏伏婷瞧不上他,他还是不得不为了钱向她低声下气。

夏伏婷错愕看他,像在听什么不可思议的大话。

“小子,你知道十万块钱意味着什么吗?”她问他。

“我厂里一年的总营业额也才十万左右,这还是在行情好、客单多的时候,行情不好客单少,我连工人们的工资都不一定发得上。”

夏伏婷冷睨他:“我是领养了你,不是欠了你。”

“抱歉。”卢全冬不得不把姿态放得更低,“等我长大后挣到钱了,我一定第一时间还给您。”

夏伏婷细细扫量他一会儿:“在生意场上,有个词叫做资源置换,你听说过吗?”

“你弯腰去求别人的时候,你要做的事情不是卑躬屈膝,而是准备好你能够用来置换利益的筹码,别人才会愿意搭理你一眼,你知道你的筹码在哪吗?”

“十万我可以给你,你也可以不用还,但我需要你付出高出十倍、百倍的代价,你能接受吗?”

似乎她也觉得接下来的话对卢全冬一个十三岁的孩子太过残忍,她产生了一点犹豫。

卢全冬给她打了定心剂:“无论这个代价有多高,我付。”

夏伏婷笑了。

到底还是年轻,根本不知道自己要面对什么。

大人的世界,算盘和心思之深,小朋友一无所知。

夏伏婷抱臂扫视他:“你是个重情义的孩子,你那家人对你差成这样,你居然还念着他们,是我的话,我才不会管他们死活呢。”

卢全冬想说的是,外婆不一样。

但他看了眼夏伏婷,觉得夏伏婷也并不关心他什么外不外婆的,他闭上了嘴,不多说那些没用的。

夏伏婷去房间里翻出本红色的存折出来,丢到卢全冬面前的茶几上。

“这份存折里刚好有十万,明天我陪你去银行取一趟。”

“条件就是,十万块钱,换你胸腔里那颗正在跳动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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