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的日子清闲幽静,除了一如既往的与张真人问道比剑外,让虎妖越来越“人模人样”便成了迟鲤的日常中必不可少的一部分。
“白煜,去泉里打些水来。”
“白煜,那是捣药杵,不是磨牙棒!”
“白煜,吃饭啦。”
“……”
对于迟鲤的要求,白煜做事虽非尽善尽美,但也是兴冲冲答应的,即使是迟鲤见证了少年这初次与人共居的种种趣事,在一旁笑得直不起腰,白煜也只是红着脸照做不误。
零星几片桃花吹进窗棂,落在白煜趴桌而睡的鼻尖,又被均匀的呼吸吹起,最终停驻在迟鲤指下的竹简。
迟鲤捏起桃红花瓣,轻敲白煜的脑袋,有了主意:“赶在桃花开尽之前,你随我去赶集如何?”
朦胧睡眼盖不住兴奋之意,白煜点点头。
城中集市热闹非凡,叫卖声此起彼伏,路边摊贩的梅花糕开了锅,方才四处张望的白煜顿时停下了脚步,迟鲤回头,未等牵他离开,糯香的蒸汽便模糊了二人面庞。
迟鲤正要付钱,不远处一阵喧哗声响起,白煜顿时竖起耳朵循声望去,只见百姓们聚在一幢高墙之下,议论纷纷。
“那里人的气味很复杂,我想去看看。”
“小心为上。”
捏着梅花糕,迟鲤牵着白煜的袖角靠近高墙,挤在人群之间。
“静一静,静一静!”
高墙边,一身着官服之人正扯着嗓子张贴布告。
“不要挤不要挤——事关社稷,若有能者,陛下重重有赏。”
迟鲤心中一紧,止不住的心跳,这是一张皇榜,皇榜上赫然写着——
“朕近因国事所扰,沉疴伏枕,久难痊愈。太医屡选良方,未能调治。今出此榜文,普招天下贤士,若得病愈,愿以万两黄金,良田千亩相酬,决不虚示。”
这曾是与太子偶遇后,迟鲤最坏的打算,如今已然成真。
皇榜之下,百姓们议论纷纷,人心惶惶。有人叹气,有人紧张,我却无人敢上前揭榜。
白煜读完榜文,发觉迟鲤的心跳愈加沉重,欠身问道:“是想要揭榜吗?”
“不,我不想,宫里和我早已没了干系,我们回家……”迟鲤几乎不敢回头,便怀着心事逃离。
白煜被拽得险些绊倒:“你分明想要——”
“你……”迟鲤回头略显怒意,“不许偷听人心!”
清道观门被砰的一声推开,被震落的竹叶下,张真人本想寒暄两句,谁知迟鲤反身便锁紧房门,留白煜在屋外不知所措。
白煜连比带划好不容易道清事因,张真人听清缘由,拂尘一挥便打开了房门。
“我有丹药一枚,治疗凡人,或有疗效。”张真人盘腿而坐,语重心长,“揭榜与否,只在你一念之间。”
迟鲤抬起盈着泪的双眸:“陛下待我如父如君,要我旁观,我着实狠不下心,深宫易入难出,再回秋冥不知是何年月……”
“常言道,有得便有离,万事万物难有两全。”张真人不再风轻云淡,定了定脸。
“尘缘了结时,你自会回来,三清门下,还要你亲手接下皈依三宝。”
“谢过真人……”迟鲤下定决心,目光却忍不住转而四处寻找白煜的身影。
迟鲤从不缺勇气,她只是不愿面对。
“白煜呢,他怎么办?”
“既然舍不得他,你们便一同前去,正好,若想化妖为仙,是该带他历练历练。”
月光下,迟鲤起身走出房门,却不见他的踪影,刚走出房门,便在门槛上跌了个踉跄。
“真人,方才白煜还在院中,你可曾知晓他去哪里了?”
张真人摇了摇头,竟也纳起闷来。
院墙外的竹林悉悉索索,落叶被踩碎的声音吱吱作响,院门没有关,下一秒,白煜竟以虎形忽然出现在二人面前。
金雾闪烁,白煜又变为人形,迟鲤顺着消散的雾气,望见他右手中紧紧攥着的,正是白日里的那副皇榜。
“你说想要它……我给你带回来了。”赶路过于匆忙,又刚化身人形,白煜正呼呼喘着粗气。
“果真是造化。”张真人微微一笑,回头看向吃了一惊的迟鲤,“事不宜迟,看来明天便要启程了。”
迟鲤紧咬着嘴唇答应,接过了皇榜,白煜松手,皇榜就这么坠在她手中,一张薄纸,好似重有万斤。
山林中,夜空一如既往的澄澈,床榻之上,迟鲤翻来覆去,毫无睡意,四下无人,索性披上一袭薄衣,出了房门。
迟鲤望向明月,想起了屋檐之上的少年剪影。
“阿嚏——”寒风掠过,有人在迟鲤肩头盖上一袭衣袍。
白煜的气息再熟悉不过,迟鲤欲说还休。
“迟鲤,你在想什么?”白煜先开了口。
“晟国朝堂盘根错节,前朝后宫往往牵一发而动全身,随我去,你不后悔?”
“我说过,我会保护你,这是契约,不能拆散。”
从未见过眼前人如此匪石难转,迟鲤低头轻轻一笑。
“我……我看不懂你笑,是我的脸上有天牛虫吗?”白煜不知急着证明什么,只是在迟鲤眼中,他是愈发可爱了。
迟鲤回过头:“我在想,我们的路还很长,但只要我们一起面对,便没有什么可怕的。”
白煜停下了拨弄头发的手,转而认真,在她的肩头蹭了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