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鲤,不论是你我孩提之时,还是现今,是你,也只有你,值得让我敞开心扉……总之,我不会做出伤害你的事,永远。”
舒世明行至迟鲤椅旁身侧,步伐缓慢沉重,平整的青色袖口下,他伸出手。
指骨一侧被磨出了茧,不难看出,这是一双泼墨执笔的手。
迟鲤不去想,三年未见,他从观星阁一路走到钦天监监正的位置上,究竟付出了多少,又与他人交换了多少。
她只是觉得,这么一双手,不应沾染权谋的血污。
指尖相触之时,迟鲤抽出了手,她抬眸凝视着舒世明。
宫灯在舒世明的背后打下一片阴影,落在迟鲤的面庞,舒世明看不清她的神色,也不愿去细细看去。
他怕被她看清了,他怕她眼中的倒影不是自己,是一个隐匿着肮脏欲望的怪物。
不觉间,他眼下染上绯红,双手背过身,抬腿向门外走去。
迟鲤仍坐在原地,她怕自己再多行一步,他敏感的心便会为自己多消耗一分。
舒世明抚上门板,指尖深陷在镂花的窗上,尚未推开:
“迟鲤,你不在的这几天,翠光轩一切如旧,新来的简牍我托竹月放在了你西阁书架三层,都是些不要紧的,你慢慢看……百兽园那边,我也帮白大人简单张罗了,合宫宴时间紧,你们得空一起去看看。”
舒世明并未回头,迟鲤望着他的身影,思绪愈发浑浊。
这荒唐的地图是他给的,莫名的玉佩是他送的,不在的日子里,这事又是他上了心做的,此刻桌前,这定胜糕又是他亲自取来的……那他,究竟是要什么?
“世明。”
“你叫我什么?”
舒世明顿时回过头来,一双剑眉此刻也微蹙成了八字,眸中更是犹如水光般闪烁。
“世明兄,谢谢你。”迟鲤向他微微欠身行礼,“希望我们都好好的,不要变。”
一阵穿堂风自后院吹至门口处,裹着后院鱼塘中的水汽,凉津津地吹在小腿。
舒世明觉得,连风都在赶他走。
翠光轩门又被合上,一如他未曾来过,只剩那精致食盒内的定胜糕泛着暖味的微香。
迟鲤望着那食盒,鬼使神差般打开了盒盖,捏出一块定胜糕,向后院走去。
锦鲤池边,迟鲤揪出一小块糕点,信手抛在池中,池中众鱼纷争,她平静地凝视水面,定胜糕鱼一口她一口。
出神之时,掌心的定胜糕被人一把夺去,只留一张衬纸孤零零地浮在掌心,片刻后,衬纸也飘落在了池中,惊得众鱼四散游开。
“白煜,你一直都在?”
迟鲤回头,只见觉得他身周的气息好似凝滞。
白煜攥紧定胜糕,又举高了手在迟鲤面前晃了晃:“他给你的东西,你还敢放心的用?!”
“白煜,你不喜欢舒世明?”
“迟鲤,你喜欢舒世明?”
迟鲤顿时被问的怔住,若说喜欢,自然是不够,只是因为他还有更多的价值,又或许,是她不想放弃抓住这如同水中浮萍的舒世明,眼睁睁看着他对前路抱有沉沦的可能。
她也不去伸手够白煜掌中的定胜糕,转而坐在池边:“那地图或许不单纯,但多一个盟友,总比多一个对手要好。”
“他能用这种手段害你,你居然还对他抱有希望?”
“白煜,不是希望。”
迟鲤抓住他的臂膀,使他面对自己,语气柔缓却有力:“是生而为人,总是有阴阳两面,一面示人,让想看的人看见;一面则是本真,深掩心底,并非非善即恶……这么些年,舒世明本性不坏。”
她本想白煜会就此看开,理解她所言,却不曾想,下一瞬他竟破天荒地抬高了声音,好似向她索要一个答案:
“那我呢,你与我相识不过一季,在你看来,我的本性如何呢……我是妖,我有阴阳两面吗?”
迟鲤未曾想过,这些不经意的话语竟无意间伤了他的心,连忙踮起脚轻揉他的头顶,一句句说着他想多了。
“你在教导孩子吗?”白煜叹了口气:
“迟鲤,我们说好,要相互保护……我遵守你的规矩,不去听人的心声,但你也不要隐瞒我,可好?”
原来对于昨夜发生的事,白煜依旧耿耿于怀。
他不记得自己做了什么,但口中总一阵阵反着血腥气,可一觉醒来,却发现自己身上并无伤痕。
既然瞒不过对方,总要吐出真相,那说多也是说,说一点也不犯规。
迟鲤缓缓开口:“没错,一路上,我们都在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