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王默不作声,只将手探向这片未干的血迹,他左右揉擦后,忽然将双指奉在眼眼前。
指尖,是一缕雪白的,在烛影之下盈着暗光的毛发。
梁王不会忘记,这毛发与那日奉天理给他的丝毫不差。
“来人!”梁王收刀入鞘,仰起头高声喊道:
“代陛下传令下去,全城若能寻得灵囿使与太子者,即受封赏!”
殿中众人皆跪下接了梁王口谕,却无人出声质疑梁王是以何种身份代陛下下了令。
真相并不重要,受封赏才是头等大事。
梁王如独木立于林间,东宫内,他俾睨足边众人,他忽然觉得自己来到了一个从未踏足的高度。
不过暗喜过后,他又拧起眉,身周存在的一切不断提醒着自己尚未行至最高处的处境。
他眼神阴厉,喃喃自语:“迟鲤,此番金蝉脱壳可不像你的手笔……”
双双消失的局面,除了迟鲤,梁王再想不到还会有谁在此刻与他针锋相对。
“您,您说什么?”身旁的随行的楚黎抬起头问。
梁王敛起神色:“移驾行宫。”
宫墙那侧,歇山奴阿珠紧贴着宫墙疾步行进,她特意穿了一件带帽兜的外衫,将头压在阴影下,逆行在人群之中。
月色下,身旁众宫女太监皆与她背道而驰,都向皇帝寝宫快步走去,寝宫中上到官员妃嫔,下到内侍,无一不需要人伺候,此刻阿珠在人群之中穿梭,自然成了侧目的焦点。
阿珠行地极快,闷着头不看前路,忽然间,肩头一痛,居然狠狠撞倒了一紫衣宫女。
阿珠不懂晟国规矩,不知如何致歉,不知这紫衣宫女的身份地位,不过她也并不打算停下致歉。
“喂,撞了人就想跑?你给我停下!”
身后紫衣宫女的声音愈发逼近,阿珠加快了步伐。
“喂!我倒要看看你这怪人搞什么名堂?”
见阿珠并不回应,紫衣宫女索性奔向前去一把抓住了阿珠的帽兜狠狠扯下。
阿珠顿时在人群之中展露得无可遁形。
“你,你是异族人!”紫衣宫女拽着帽兜愣在原地,直到看着阿珠远远逃了,便回过了神来大声呼喊,“宫中什么时候容这丑陋的异族人做活儿了?除了来者不善还能是什么?快抓住她!”
不远处的三五侍卫听到动静,皆向此处看过来。
阿珠连头都不敢回,只觉得背后少不了人追赶,枭风阵阵。
“快快快!再快一点!!”
宫门即在不远处,阿珠感觉自己跑得都要散架了,急得心口如火烧一般。
不过当她停下步伐,再抬头时,却发觉宫门即将被紧紧闭上。
是时间到了,还是他们发现我了……
阿珠决定不再从门里冲出,转而调转方向,向宫墙下的小道跑去。
身后追逐的脚步声依旧没有停歇,狭长的宫道上,阿珠四下环视,忽然发觉了墙下一处正透出微微光来。
一处狗洞,对于会缩骨的歇山奴来说属实是小事一桩。
阿珠只在此刻感谢自己是歇山奴这一身份。
鼻尖蹭过洞中腥湿的泥土,阿珠双手抱紧小腿,足尖猛一用力,便自洞中脱身而出。
容不得劫后余生的歇息,她边跑边扑了扑裙上的土,依着迟鲤的解释远远逃向西街。
三五步后,她忽然听得背后宫门轰的一声紧紧闭合,震得她险些滑了跤。
宫门里,阿珠隐约听到有人大声喊着什么:
“什么崩,什么崩了……?”
“是陛下。”
背后隐隐有人回应,阿珠顿时如惊弓之鸟般闪开了步伐。
那人走出月下的黑暗中,阿珠顿时转惊为喜:
“白大人!”
见到恩人,阿珠忍不住落下泪来,双腿一软竟贵倒在了街面。
白煜看不得有人向自己下跪,便将阿珠拽起,塞进了一旁停在暗中的马车内。
马车之中,阿珠摸着兜,正欲将那玉佩交在白煜手中时,白煜却合上了车门,迈步坐在了车前。
阿珠未敢言语,只愣愣的坐正,余光中,她忽然发觉身旁似有喘息声。
她转过头,身边竟然还有一人!
月光下,那人扶着臂膀上包好的伤口,一言不发。
阿珠一声大叫,尚未平复好情绪,车厢前的白煜便甩开了鞭,马车顿时如离弦的箭般冲出。
阿珠扶着车门,缩在角落处端坐好。
白煜的声音随着风声飘进车厢:
“太子殿下,事不宜迟,仓大使就在西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