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
觑隙里的月光忽然被遮挡,迟鲤又瞬间警惕起来。
那圆溜溜的眼睛向殿中探去,确认再无他人后,那觑隙又被一张破了皮的嘴填满:“如果你是迟大人,我就救你!”
那人开口,迟鲤才发觉,那人竟是个细声细气的女孩,听口音,又不像是中原人,不过倒是越听越熟悉。
迟鲤转念一想,这种耿直天真的问题也只有孩童才能脱口而出。
“是我,我们见过?”迟鲤压着声答道。
女孩一听她确是迟鲤,险些惊呼出声,左右顾盼:“宫宴上,我见过你。”
“你……是歇山奴?”迟鲤将信将疑。
女孩连连点头,悄声道:“迟大人,我叫阿珠!虽昨日仅一面之缘,但幸得白大人殿后出手相救,去百兽园换了行装,半路上竟看见您被人抬上了马车,那人面色不善,我便一路偷偷跟了来。”
女孩又尽力向那裂着月光的觑隙贴近了些,声色细如蚊蝇:“也是多亏了今夜这场大火,我才德幸混了进来见着了您。”
说罢,那女孩便铆足了劲,两手紧扣着要向着细如柳叶的觑隙中钻,迟鲤虽知这歇山奴有缩骨之功,可此处太过狭小,实在是进入不得。
怕引了看门人注意,迟鲤忙对那女孩摇了摇头,女孩见状也丧着气停了动作,迟鲤沉思片刻,而后尽力向殿中的盘龙柱下挪去,双手被紧紧捆在椅背之后,她便退下猛一使劲,靠着柱勉强支起了上半身,一寸寸向那觑隙挪去。
汗珠黏腻着青石砖上的灰烬与鲜血,迟鲤终于将椅背后的双手挪在了阿珠面前:
“帮我打开。”她喘着气。
阿珠将手探了进去,解开的那一瞬间,那捆着的椅子便砰一声自迟鲤背下坠落,迟鲤也趴倒在了地面,她顿时向殿门上看门人模糊的身影看去,好在那人只是微微转了头,并未开门。
顾不得椅背砸在身上的阵痛,迟鲤转过头去示意阿珠按兵不动,随即一一翻动着这殿内大大小小的箱柜。
箱柜打开,却都是空空如也。
她脚下有些乱了步伐,徘徊间,她本能低下头,却发觉自己腰侧好像有什么东西,将自己硌得生疼。
她撩开衣下一角,竟发觉里衣之下,那块桃花玉佩竟一直带在自己身上,衣裳虽被换了,可这里衣中的玉佩竟躲过一劫。
迟鲤忙扑在那觑隙前,将玉佩递在了阿柱手中,又将她五指紧紧合起。
“阿珠,把这枚玉佩带给——”
舒世明三个字即将出口时,迟鲤犹豫了。
“您说给谁?”
望向那女孩澄澈的眼眸,迟鲤又裹着她的手,紧紧攥了攥玉佩。
她要赌一场大的。
“回了京城,自小门出,向西一直前行,直到看见了古塔下的府衙便停下,进了府衙,找到一个叫胡志府的人,把玉佩交到他的手中,就说迟大人让你来的……听懂了吗?”
印象中,迟鲤记得胡志府对这玉佩有印象,她要赌的,便是自己在胡志府那里的恩情。
有了粮草,就多了筹码,多了胜算。
“您……您不走吗?”阿珠伸出另一只手,紧紧贴在迟鲤染着灰的手背上。
迟鲤微微一笑,示意她放下心:“我有打算的,快去。”
阿珠连连点头,神色虽不舍,却也最终攥紧了玉佩,闪身离了这觑隙。
觑隙中没了人,又透过光大亮了起来,迟鲤好像失了力,她背靠着墙,双腿一软,划落在地。
她不想静静地去等死,却也无法出了这地方,不然眼前血泊中的崔桃便是代价。
她恨自己低估了梁王的恨意,不过这错也不在她,她确实一直以来都被护得很好,她的背后走了太后,又有了陛下,离了陛下,又得了白煜。
即便有恨,也轮不到自己的头上。
不过此时,确是唯余自己了。
迟鲤撑起上半身,一步步向崔桃挪去,双膝所过之处,如同划开了灰烬木屑中的两道车辙。
她本想替崔桃合了眼,可指尖伸出的那一瞬间却凝在了半空中。
触手可及,却是天人永隔。
替崔桃合眼的之时,迟鲤自己也紧紧闭上了眼眸。
窗外阴风呼啸着,脑海中,迟鲤好似看到阿珠的背影,她正掠过人群,向宫中跑去。
此时东宫之中,人群四散逃开,原本紧闭的东宫大门早已拦不住梁王和他那些壮硕的力士。
梁王赶在众人前奔向太子寝殿,佩剑已被抽出,此番来到东宫,梁王便是下足了要清算一切的决心。
殿中帘帐被刀影削成了半截,书台上的花樽也被剑柄撞落了地,砸得粉碎。
梁王一声令下,不知是兴奋还是紧张,声音急得颤抖:“搜,快搜!”
随从即刻四散开来,将这东宫砸得不成样子,梁王喘着粗气,不由得提起书台上的茶壶,注满了一杯。
水柱送出之时,梁王愣了神。
茶碗之中,尚且泛着清甜的热气。
梁王一饮而尽,随即将这茶碗砸得粉碎:“这云山玉寸还是温的,谅你还能躲到天涯海角?”
话音未落,一随从的大喊声便传至耳畔。
梁王顺着喊声赶在了太子榻前,榻上锦被堆叠,榻下却有一滩血迹,那随从不敢拨开来看,便立在一侧偷偷看着梁王。
梁王拔出剑,锦被顿时被一把豁开。
被下无人,只一片不大的血迹。
寝殿之中,空气好似凝滞,太子是生是死,此刻无人敢猜测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