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偏偏晏随星作为全场唯一一个真傻白甜,他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了解,雾柏甚至都没法直接告诉他说你只是一个书里的人物,更遑论直接告诉晏随星盛暮的真实身份与携带的任务。
所以她只能站在旁边,徒劳地安慰着晏随星,一遍遍说:“盛暮不会有事的。”
“琉璃问心镜。”
晏随星声音低沉,他重复道:“昨日小师姐从琉璃问心镜出来后状态就不好,我担心是她在镜中看到了些什么。”
“嘶。”萧泽禹疑惑:“不应该啊,你们在无水村不是也进过琉璃问心镜吗?当时盛暮出来后不是活蹦乱跳的,怎么第二次进去反而还受影响更严重了。”
云沧也摇摇头:“应当不是琉璃问心镜,盛暮修为够,琉璃问心镜于她而言并不会造成这样的影响。”
“但我小师姐现在不醒。”
晏随星看着外面逐渐暗下来的天色,蹭地一下起身:“除了琉璃问心镜,我找不到别的原因。天黑了,谢修然也要来了,是或不是,去问问他便知道了。”
雾柏怕晏随星情绪不稳定,自告奋勇地跟了上去。
两人在三岱镇一路穿梭,终于,在天色彻底暗下来的那一瞬间,抵达了清运道尾的谢修然宅子大门前。
门口的两面琉璃问心镜已经不见,晏随星用最后的礼貌敲了敲门,没等回应就直接迈步进去。
谢修然还正在院内跳舞,看见晏随星和雾柏的身影后停了动作,正要带他们去昨日的池边小亭,却被晏随星快手快脚地拦住了:
“不必了。”晏随星道,他语速微快:“我小师姐自昨日出了琉璃问心镜后发烧到现在都没醒,能不能请你……”他顿了顿,道:“请你,给我们看一眼她昨日在琉璃问心镜内经历了什么,行吗?”
因为琉璃问心镜而发烧,谢修然听到这个答案有些诧异,然而还没等他再多追问,他就看到了晏随星眼里满满的急切。
于是他轻轻点了点头,道:“随我来吧。”
是一条与昨天不一样的路。
谢修然带两人走进一道虚掩着的门,门内高挺宽阔,立着两面琉璃问心镜。
谢修然道:“你们身上可否有盛暮的东西,或是她曾经接触碰过的。”
晏随星从储物袋里拿出了那盒盛暮偷偷给他的糕点,他抿了抿唇,指尖最后用力地捏了捏木盒,接着递给了谢修然。
在一旁目睹全程的雾柏只当自己看不出那时她给盛暮买的糕点。
谢修然将糕点投入琉璃问心镜,精美的盒子瞬间被镜面荡漾的水波吞没。原本晶莹剔透的镜子也逐渐出现些许画面。
谢修然走出去,将房门虚掩。
画面逐渐清晰的瞬间,晏随星皱了皱眉。
这是他从未见过的环境,冰冷四方的墙,空中炽烈刺眼的光,包括面前的一桌一椅,都不是他熟悉的样式。
他静静看下去。
画面是随着盛暮视角而转动的。
只见镜面上先是停留了桌面,随后缓缓前移,露出了桌前坐着的男人。
他头发很短,身上穿着晏随星极为陌生的衣服,鼻梁上架了一副眼镜。
男人开口:“其他部门的状都告到我这里了,盛暮,你是怎么想的?”
熟悉的字组成了陌生的句子,晏随星眉头微蹙,却仍然看着画面。
画面并未移动。
像是盛暮怔怔地看着眼前的男人,看到出神。
晏随星心里莫名一紧,紧接着,男人伸手在盛暮耳边打了个响指,语气熟稔低沉:“回魂了。”
熟悉的声音从镜中响起。
是盛暮。
她开口道:“既然已经有了自我感情的角色,为什么不能在合适的范围内为他们的人生做出一些修改……”
盛暮还没说完,晏随星就急促地开口:“这不是昨天的。这是……在无水村,河底宫殿的那面琉璃问心镜。”
他指尖掐进掌心,盛暮的话却不可避免地钻进他耳中。
盛暮口中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像是将他整个人完全剖开。
每一个字,都在彻彻底底地昭示着,她和他不一样,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她只是为了完成任务,并没有带有意思感情。
所以小师姐会对谢修然改观。
因为他不再是书中角色,他觉醒了自我意识,他不再是一个根据程序而走的傀儡,他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而按照盛暮所说的,是人,她就会帮助他。
这就是盛暮口中,自己存在的意义。
那我呢?
晏随星内心里忽然生出了几分不甘。
小师姐是把我当做虚假的话本角色,还是真实缠在她身边的小师弟?
琉璃问心镜上的画面播放完毕,紧接着又跳转到了另外一个。
晏随星强迫着自己继续看,他呼吸粗重,后槽牙咬得死紧。
但他仍然在看。
而这一次,画面上出现的还是那个男人。
他坐在桌前,面容冷肃地看着盛暮,口中缓缓道:“盛暮,我对你很失望。”
响起的是少女略带稚嫩的声音,她音调颤抖,带着慢慢的委屈,甚至还有细密的哭腔:“你说你对我很失望?越淮,我比每一个人都努力,甚至超越了开始的你,我进步这么快,能力这么强,这些你都看不到吗?”
这个男人叫越淮。
晏随星缓慢地从盛暮的语言中抠出关键字眼。
晏随星在心中默默重复着这两个字,试图在记忆力搜寻到这个名字。
越,淮。
越。
忽然,他瞳孔骤缩。
他搜寻到了。
越,晏,这两个姓在含糊不清时,读出来确实是相似的。
但仔细品味却又能发现差别。
在无水村,盛暮那日做梦,梦到的并不是他,下意识叫出的名字也不是他。
是镜中的越淮。
心脏剧烈收缩,像是被密密麻麻的手蔓上并抓紧。
晏随星呼吸急促而粗重,他自虐般看着琉璃问心镜上的画面。
在他小师姐爆发完之后,面前的男人只说了一句话:“盛暮,你是在对我发脾气吗?”
就这一句话。
盛暮满身的愤懑尽数消散。
她缓缓坐回了座位里,情绪稳定到近乎于麻木。
半晌,少女的声音在镜中响起,语调平稳,再也不见方才的激动,她说:“我知道,下次不会了,我会专心,尽量不再犯错。”
而面前的男人敲敲桌子,纠正了女孩话语中的错误:“是一定。”
盛暮听话地改口:“一定,不再犯错。”
晏随星说不出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
他妒忌,吃醋,但心里却又发酸发涨。
他小师姐,是一个坚决不会让自己受委屈的人。
在小荒村斩杀养父养母,在圣方秘境为达目的甚至不惜杀了宁雪溪,就连在无涯宗时宁鸿昊都没从她手里占到过什么便宜。
然而在这个名为越淮的男人面前。
他小师姐恐惧,害怕,麻木,顺从。
这不是盛暮。
可又确确实实的,就是盛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