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到底想要什么呢?
为什么殷宣威死了,他根本没有感受到压抑在心底的大仇得报的快感,反而是无尽的迷茫与恐惧。
殷玉看向宫外,红梅在风雪中开的正盛,他从未见过如此凄美地梅花。殷玉抱着残缺的腿,一点一点地爬到雪里地,他仰望着红梅,哭道:“母妃,回来吧。父皇已经死了,以后这世上再也没有人能折磨践踏我们了。母妃,我……我亲手……杀了他!
“他死了!哈哈哈哈哈他终于死了!他还是死了!他死了啊……”
没有了。这个世界上与他有关的全都死了,再也没有人会让他的心千疮百孔。
殷玉抬头望天,不明悲喜地笑了起来,他看到了无数张扭曲狰狞的脸……
香薰的白烟缓缓升空,几张满头大汗地脸惶恐地注视着殷玉,这已经是他不知道第多少次疯了一般大笑了。
殷玉在梦中呓语,说的也是些含糊不清的话,太医们不知道该如何对症下药,各个提心吊胆的。
杜卫趾高气昂地破门而入,他跪在殷玉的榻前,激动道:“殿下,杜家军大胜!黑鹰军已经滚回了冰江,荆城和禹城守住了!”
柳夜明连忙追了进来,“杜大人,您别心急啊!殿下还没醒呢,他听不见啊。您别给他吵醒了!也不对,您要是能给他吵醒了,那您也是真有本事。”
殷玉咳嗽了两声,睁开了眼。
还真让杜卫把人给吵醒了!
众人跪地,沉声道:“恭贺凌王殿下!”
“有什么好恭贺的?”殷玉身上并没有伤,太医已经给他安上了假肢,他扶着床榻坐起来,继续说,“本王又不是死而复生,只是在梦里告别了故人,贪睡了几日。”
殷玉的脑子里乱哄哄的,以至于杜卫问他前夜遇刺之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只想起了有人从背后扎了他一下,然后就晕了过去。
那夜,他本来是要宫墙上射杀桓秋宁,却没想到照山白竟然出现在了朱雀门外。
殷玉完全没有预料到照山白竟然真的肯为了桓秋宁这条贱命让照氏成为他的眼中钉肉中刺,竟然真的肯赌上照氏一族的命运。他一时不知道是该羡慕二人的情真意切,还是该立刻处死殷仁,断了照氏的念想。
殷玉问柳夜明:“殷仁呢?”
柳夜明小心回应道:“回殿下的话,明王殿下此刻在昭玄寺,由丽妃娘娘亲自照顾着呢。”
“他们的动作倒是快。”殷玉揉着眉头,他问杜卫,“郑卿远那个乱臣贼子呢?”
杜卫上前道:“殿下,郑卿远以及郑氏一族已经被禁军扣押,就等您发落了。”
“逯无虚呢?”殷玉继续问。
张公公跪在地上,倏然起了一身冷汗:“回殿下的话,逯大人他……他应该是死了,但是尸体还没找到。”
“没找到?!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没找到尸体也能算是死了?”殷玉的声音犹如寒冰,“逯无虚在父皇服用的‘仙丹’中动手脚,毒素在父皇的体内堆积,已经渗透进了五脏六腑。宫变之夜,他仅仅用一味‘阎王泪’便要了父皇的命!他罪该万死!逯氏野心昭昭,蓄谋已久,他们也该付出代价了。”
听到这番话,原本趾高气扬的杜卫,竟也生了一身冷汗。他斜眼看向柳夜明,二人点头不语。
殷玉单手顶额,沉思了一会。
“召破风将军杜长空回京受封,铲除京中郑卿远所有的亲信。先留着郑卿远的命,他这条命命是牵制虞氏和郑氏的关键。”殷玉定了定神,思索道,“至于殷仁——杜卫,你去把他带回宫里,安置在咏梅苑,不能让他跟任何人接触,否则格杀勿论。”
***
朝堂之上,诸位大臣看着稷安帝留下的的遗诏,议论纷纷。
这份遗诏上只有一个大字——“玉”。
可这个字写的,实在是有些模棱两可。这个“、”没有落在第三道横上,偏偏落在了第二道横上。这样一来,是“玉”还是“玊”,谁也说不清楚。
如今荣王生死未卜,明王被囚禁于九华宫内,遗诏上又是这样一个字,虽然众口难平,但是大局已定。
毕竟,皇族殷氏之中,能跟遗诏沾上边的只有凌王殷玉。
殷玉顺理成章地登上皇位,改国号为“史昌”,成为了大徵王朝新的帝王——永鄭帝。
新帝登基后,非但没有大赦天下,反而逐一兴师问罪,大开杀戒。凡是涉及宫变之人全部入了诏狱,死罪难逃。
上京的城墙上挂着十几具尸体,每一具都遭受过凌迟之刑,千疮百孔。一时之间,人人自危,城中百姓闭门不出,凡是见到禁军的腰牌,无不心惊胆战。
史昌元年隆冬,天地清旷,冰雪冷绝。
一位身着紫色官袍的老者迎着风雪孤身而来,风尘仆仆。
在城门外,他将脱下的官袍,盖在了一个瘦骨嶙峋的乞儿的身上。
归时满身风雪,他唯一带来的只有一封《罪己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