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老三一脚踢到水缸,刚想哎呦一声,就连忙住了嘴,小声跟赵癞子抱怨。
“怎么水缸不放院子里,还拖到这来。”
赵癞子嘘了一声,示意他小声点。
屋里余年已经醒了,她本来就睡得不太安稳,又听到一声水花响,接着听到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
她知道他们想干什么,也不是第一次遇上这样的人。
余如海死之后,家里只有她跟姐姐两个人。
少了那些毫无缘由的打骂,她们本以为日子会好过一些。可事实却并非如此。
就算一个男人再没用,再会窝里横,在别人看来,这个家里好歹还是有一个支柱。尽管他什么也没顶着,还把这个家摇得支离破碎。
余如海撑着一些无形的东西,等他倒下后,有一些恶意就蜂拥着朝她和姐姐涌来。好像她俩是什么失去保护的东西,人人都能来取得一些。
可她们本来也没受过什么保护。
余年从床缝里抽出刀,穿好鞋子站在床边。
外面的人没声音了,也不知道乌宵做了什么。
她推开房门出去。
“有鬼!!!”吴老三在泡泡里尖叫。他踢到水缸后,先是被里面跳出来的东西打了一巴掌,接着发现他被关在一个透明的圆球里,怎么拍也出不去,脚下还有水漫上来。
赵癞子的遭遇跟他差不多,他被那怪鱼一尾巴扇得晕头转向,眼冒金星一下子跌坐在地上,接着摸到了湿漉漉的水迹。
水缸里冒出一个长着鱼鳞的怪物,金色的眼睛毫无感情地盯着他们,尖利的牙齿闪着寒光。它挥动乌黑尖锐的指甲,他们俩在就这圆球里随着水流翻滚,站立不得,被浇得透心凉不说,时不时还有水灌入他们的口鼻。
本以为这是今晚最大的惊吓了,接着推门而出一个女鬼,长长的黑发披散,身穿一袭白衣,神情阴郁,手上还提着把尖刀!
完了,他俩今日要栽在这鬼怪窝里了。
见余年出来,乌宵立马乖巧地收手。泡泡里的水瞬间消失,原本漂浮在空中的泡泡也缓缓落地。除了两人身上湿透的衣裳还滴滴答答往下滴着水,谁也看不出来刚才发生了什么。
“年年,我刚刚吵醒你了?”乌宵转过头无措地眨了眨眼睛,脸上的鳞片闪烁着银色的光芒,金色的眼眸在黑暗中闪闪发亮。
余年走上前,环着他亲了亲他脸上的鳞片。
刀落在地上发出哐啷一声响。吴老三和张癞子的心也跟着颤了一颤。
“你刚刚在干什么,嗯?”余年用脸蹭了蹭他,像只依恋人类的小猫。
“我就不小心拍了一下水。”乌宵避重就轻,他担心余年不喜欢看他这样折磨人类。可是看着一旁地上她扔掉的刀,他又有些不确定了。
“那你猜他们来这儿做什么?”她的声音还带着点刚睡醒的甜意,乌宵听起来觉得轻轻软软,像把小钩子似的,勾得他的心忍不住靠近。
可落在泡泡里的两人心中,就不是那么好受了。
“仙姑!我是一时鬼迷心窍啊!”吴老三痛哭流涕,他今日可被这该死的癞头害惨了。
早知如此他就不来了。
赵癞子看着那女子落在地上的影子,滴溜溜地转了转眼睛给自己开脱。“这位姑娘,我只不过是夜间迷了路。一时不察,从你家借过一下。”
从别人家里借过,在乡间是常有的事。只不过,不是在晚上,也不是在晴天。
“除了借过,还想借些别的吗?”余年心情颇好地问着话。
大晚上的,闯进他和年年的家里,难道还是想来做好人好事吗?他可记得年年睡前关好了门窗。乌宵握着余年的手,指尖动了动。
两个泡泡又在空中翻滚起来,这回比上次还剧烈。
“仙长!饶命啊,仙长!他不招我招!”吴老三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哇得一声吐了出来。
乌宵看向余年。
“那你说吧。”余年有些兴致缺缺,左右不是为财就是为色。
“是这癞头设想您家卖了竹荪,所藏不小。小人我一时受了蛊惑,才…才……”
“才什么才你!”赵癞子见吴老三张口就把罪全推到他身上,自己倒溜了个干净,情急之下连忙出声打断,“那门锁不是你开的?!!!”
“这事儿不是你先挑起的?”吴老三赶紧呛回去,“不是你说她一个人住?”
一个人住。那他也没说错呀,只是不知道还有只妖怪与她同住罢了。赵癞子心中憋闷,却又不能表现出来,一时间表情有些凶狠。
吴老三有些怕了,怕他憋着什么大招。这癞头,惯会说些花言巧语的,到时候自己小命都要被他坑在这。他哆嗦着声音道:“仙姑仙长明鉴呐!小人只不过手脚不干净,想偷些东西,万不敢有害人之心。可这癞头……”
“吴老三!你可想清楚点再说话!”赵癞子出声威胁。
吴老三吓得一抖,出口竟成了,“他说他要先奸后杀!”
“老子几时讲过这话!”这个坑人的怂包!听着那怪物指甲敲在水缸上的声音,赵癞子吓得两股战战。
“那你说你要为所欲为,还叫我放风!”吴老三梗着脖子,不甘示弱。
“为——所——欲——为?”余年拖长声音,慢慢咀嚼着这话。
乌宵面色阴沉,两个人瞬间炸成了血花,泡泡里血色翻涌。
余年眼也不眨地看着那红色的波浪一起一伏,出神地看了好一会儿。
一直到一丝夜风抚过,吹散空气中的热意。她才终于醒过神来。
她自己胸腔里那颗无所依托的心终于落了地。方才在空中漂浮般的感觉消失不见,她这才真实感知到了周围的一切。
夏日的燥热又重新把她包围。
半晌,她出声叮嘱。
“不要弄到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