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还在下,落到她的脸上。她看着雪花一片一片飞快地落下来,好像要把她淹没一样。理智一点点的模糊,之前咽下去的那口雪水终于浇熄了她胸膛里一直燃烧的火焰,五脏六腑又恢复了往常的平静。
雪越下越大了,飞到脸上的雪花越来越多,她没有力气抬手拂去。眼皮越来越沉了,她缓缓闭上了眼睛。
世界变得格外安静,风声、雪声、还有远处隐隐约约的鸟鸣都消失不见,仿佛天地之间,仅剩下她一人。于冬仿佛可以听到自己呼气的声音,和胸腔里那颗心脏跳动的声音一起,两股声音交织着,逐渐越来越轻、越来越慢。
所有的负累都被抛弃,没有身体的束缚,她体会到一股从未有过的放松,渐渐与周围的雪地融为了一体。
这边于大成连滚带爬地下了山。他原本解决了累赘,浑身轻松,听到几声尖尖的叫声也没在意,反正无非就是山中的雉鸡鸟雀之类。谁知那叫声越来越怪,越来越急促,最后竟然变得像婴孩的笑声,又仿佛是婴孩的哭泣,一阵阵的,不远不近,仿佛就紧紧地坠在他身后。
寒冬腊月,他额头上硬是冒了一层豆大的汗珠,心中不由得想起曾被张氏抛在这里的孩子,又想起村子里流传的各种精怪故事,越想越心慌,于大成不敢再耽误,拖着跛腿,跌跌撞撞地下了山。
看着那人狼狈地下了山,一只红狐才从空气中幻化出原型,发出阵阵怪异的嘲笑声。它优雅地晃了晃垂在身后的大尾巴,准备去觅食,然后回到洞穴中继续睡觉。
于大成回到家中,对着祖宗祠堂的方向烧了几炷香,又同张氏对好说辞,若是外人问起,只说老二得病死了。反正真相如何,也无人去探究,此事就这样轻轻揭过了。
雪地里,身姿矫健的红狐叼着一只锦鸡,步伐轻快地朝洞穴跑去。它跑着跑着,忽然间感觉脚下有什么感觉不太对。
它动了动鼻子,小心翼翼地把猎物放在一旁,把耳朵贴在地面仔细听了听,而后十分警惕地伸出爪子刨了刨雪地。
不多时,一张冻得发白的人脸出现在它面前,它趴在她心口,用尖尖的耳朵仔细地听着,有微弱地心跳声传来。
狐狸抬起耳朵,盯着她唇上的血迹半晌,鬼使神差地低下头舔了舔。
半山腰上,一片漆黑的洞穴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
于冬是被什么东西舔醒的,那家伙左舔舔、右舔舔,还在她身上踩来踩去,还有什么东西勾着她的头发,忽然往后用力一扯,头皮传来的刺痛叫她瞬间从混沌中清醒。
意识回笼,她缓慢睁开眼睛,对上了一双绿莹莹的眼睛。那双眼睛的主人似乎被她吓住了,瞳孔一缩,向后一跳,飞快地跑远了。
于冬缓了缓神,慢慢摸索着坐起身来,她一边伸手揉着方才被扯痛的头皮,一边打量起周遭的环境。
眼睛逐渐适应黑暗,石壁渐渐显露出轮廓,她感觉自己应该是在一个山洞里。
刚醒来的思绪还很迟缓,于冬还没来得及思考什么,就看见那双绿莹莹的眼睛像两团鬼火一般又飘了过来。
身体的反应快过脑袋,她不由自主地往里缩了缩。谁曾想身后就是石壁,她一头撞上石壁,一声痛呼,石壁上松散的土石块落下,洞穴里瞬间烟尘四散。
喉咙间涌上熟悉的痒意,于冬忍不住偏头咳嗽起来。
她自从得了病,就很容易咳嗽,尤其是受了冷风、烟尘刺激之后,咳得更厉害,叫人看了要怀疑她要把肺也咳出来似的。
“咳咳咳!一天到晚就在家里咳,吵死了!”熟悉的话又在她耳旁响起,于冬下意识地放轻了声音。
明明已经不在那个家了,于冬垂下眼眸。
她低着头轻轻拍着自己的胸口,缓缓调整呼吸,给自己顺气,回过神来,才发现那绿眼睛的主人不知去哪儿了。
她在黑暗中摸索着石壁,慢慢走到了洞口。
外面的天已经亮了。
风停了,雪也停了,林间雪地白茫茫的一片,远处时不时传来几声鸟鸣。
于冬被明亮的雪地晃得闭了闭眼睛,眼角不由得沁出泪来,她伸手擦了擦,缓缓呼吸,适应着雪后干冷又清新的空气。
洁白的山雪覆盖下,山林有着无人打扰的静谧和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