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兰德是那种叫他竹筒倒豆子,他会从擅自决定从春雨落地,竹笋冒头那部分讲起的超级大话痨。而艾斯特又是个喜欢听别人说话,而且说什么信什么,从不怀疑,非常擅长捧场的完美听众。
于是,他们两个聊了一阵,双方都很满意。
诺兰德觉得,艾斯特很不错,不会像卡洛斯那样简单粗暴地打断他的叙事,威胁他让他直接说重点。
艾斯特也认为,诺兰德很不错,他经常写材料和任务记录,知道的事情很多,而且用词表达都很生动,动作表情丰富,很会讲故事。
所以,他们很快就从陌生人变得惺惺相惜,并且想要互引对方为知己,约定结拜成异父异母的异性姐弟。
不过被卡洛斯拦住了。
他觉得,他们两个都醉的不轻。
事实上也差不多。
他们俩的语速越来越快,话题已经从“如何在血月对付吸血鬼”这种听起来至少比较正常的事情,逐渐发展成了—— “梦魇兽自己会做噩梦吗?如果它能把自己的梦当做食物,那这到底算不算自产自销?”,再到 “和石像鬼比赛跑步该如何获胜”,“巨蛇耶梦加得睡觉时需要不需要枕头”,“奇美拉和奇奇摩打架哪一个会赢”,“美杜莎会不会养石化蜥蜴当宠物……”这样的话题。
卡洛斯作为在座的唯一清醒正常生物,自觉与他们格格不入。
众所周知,如果有一种非母语的陌生语言一直在你耳边疯狂输出,而你此时并不打算试图听懂,那这将会成为最好的催眠曲和白噪音。
所以卡洛斯一直很沉稳,静静地坐在一旁喝着杜松子酒。
直到诺兰德突然猝不及防地开口,问:“艾斯特,你喜欢什么样的男性?”
“咳咳咳,”卡洛斯呛了一口酒,在桌下狠狠踢了诺兰德一脚,觉得这一定又是他的报复,报复自己之前害他呛酒。
可尽管如此,他还是忍不住竖起耳朵去听艾斯特的答案。
正在准备继续输出的艾斯特也愣住了,她用晕乎乎的脑袋进行思考,心想:他们刚刚不是在讨论海妖塞壬到底有没有父亲吗?
首先,她觉得肯定是有的,虽然塞壬都是女性,但据说她们喜欢把人类水手拖下海,做完那种事情之后,再把他们吃掉。真是一点都不浪费的种族。所以,塞壬也是有父亲的,只不过……
只不过……诺兰德刚刚问了什么来着?
精灵语和通用语在打架,变成一张张碎片,在脑海中漫游,最终拼凑出一句问题——
诺兰德:艾斯特,你喜欢什么样的父亲?
好奇怪的问题,难道父亲还可以选性格吗?
艾斯特晃了晃脑袋,尽量让视线聚焦到他脸上,指着自己,向他确认到:“我,喜欢什么样的?”
“没错。”诺兰德口齿不清,但十分肯定地说道。
她喜欢什么样的?这个问题她从来都没想过。
艾斯特觉得自己原来的父亲就很好,她没想过要换。
于是,她仔细搜索着记忆中父亲的样子,描述道:
“个子很高……长相……是光精灵……”
“性格温柔……会念书给我听……年龄……比我大很多。”
“……喜欢……白色……”
“我……喜欢……我好想……”父亲。
说到这里,她喉咙哽了一下,感觉嗓子有点干,于是又抓起旁边的酒瓶灌了一口。但这次入口不是蜂蜜酒柔滑微甜的口感,而是一股辛辣、带着苦涩的酒味。
“好难喝……”
卡洛斯刚刚被她那些条件冲击得回不过伸,眼睁睁地看着她灌了一口自己的酒,还没来得及阻止。
她就已经脸红成一片,酒意上头,醉倒在了桌子上。
诺兰德也听到了,他看了看已经趴在桌上的女孩,又抬头看了看面无表情的搭档,沉默了一会儿,酝酿出一种非常沉重、怀着悲痛心情的、含混着醉意的语气说:“哥们,每个人……不对,每个精灵的出身是已经注定好的,这不是你的错。”
卡洛斯:……,他现在只想让他闭嘴,一拳应该就足够了。
但诺兰德显然没听到他的心声,他还在开导自己看上去非常苦闷的搭档:“乐观点想,你至少还有一个条件绝对符合,哈哈,个子高。至于其它的……那都要交给时间……性格和爱好都是可以随着时间推移变化的,也许你能变得……”
温柔,两个字还没说出口,诺兰德就看到了眼他阴郁的脸色,所以他及时调转话头,“哈哈,我是说……也许她能变得,变得发生改变,对,她的喜好也会发生改变,是吧?也许有一天她会喜欢上你这款……”
“嗝——”诺兰德打了个长长的酒嗝,向他告别:“哈哈,时间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今天就到这里吧,说真的,幽灵,你能有喜欢的姑娘,我挺高兴的。不管结果怎么样,可日子总算有个盼头,有点新鲜的感觉,对吧?我现在……都已经……快没这种心情了……时候不早了,我真该回去了,艾斯特——她就交给你了,没问题吧……那就再见,我真希望我们还有再见的一天……”
话痨的告别还是一如既往地冗长,就像三头怪的舌头一样,又臭又长。
不过,他这次没开口打断,而是耐心听他说完。
艾斯特睡着了,他把她抱回旅店。她睡着之后很安静,不吵不闹,除了偶尔会咕哝几句什么“人鱼”、“油灯”、“狼人”之类的话。
大概是在做梦。
到了房间里,他打湿毛巾给她擦脸。她脸上温度很高,凉水让她很舒服,于是黏糊糊地蹭了上来,拉着脸上的毛巾不让他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