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王显然没把大臣的命当人命,明堂当天晚上洒扫完毕,第二天早上就破例开了早朝。
平常避上朝如蛇蝎的几个公子一股脑跑了过来旁听朝政,每个人都拿着奏章准备参太子一本,底下反对太子的大臣更是跃跃欲试,笏板上列出的罪状写都写不下。
朝堂到底不是菜市场,什么时候说什么还是得听吴王的。
“入朝觐见十日,与陛下相谈甚欢。”吴王漫不经心地说道,有意无意地看着自己的几个儿子。
吴王顿了一顿,才说道:“先前诸位所说的联姻一事,陛下已经同意了。”
太子的党羽脸色一个比一个绿——太子已经有了正妃,可来联姻的不管是公主也好、贵女也好,是绝不能做小的。
废了太子妃也不实际,照着长安女子的脾性,怎么也不会找个二婚男子。
这好差事断然不可能落到太子头上了。
“详情还有待商榷,待到圣旨下来再议。”吴王轻飘飘揭过此事,开始了下一个话题,“众卿对长沙侯谋反一事作何感想?”
朝堂上静默了一瞬,随后富龄抱着笏板上前一步,充当了出头鸟:“长沙侯手下没有军士,入城当日只带了八百人,显然是逢场作戏。侯爷生性纯良,臣以为谋反纯属有人教唆……”
有些人上朝就是这样,笏板上写一大堆,一开口就没完。
这群老头谁长什么样姬开也记得不甚清楚,勾着头看了他好一会儿才想出来到底是哪个。
太子拽着他的袖子把他捞了回来,低声道:“干什么呢。三哥,你这样成什么体统……”
几个公子和前排的大臣确实侧目看着他俩的动作。
“你先管好你自己吧。”姬开拍掉太子允的手,微微一笑。
接着富龄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气贯长虹的喊声响起:“臣以为,侯爷谋反之罪源在乎太子也!求陛下明鉴!”
“?”太子允不知道怎么扯到自己身上的,险些被自己口水呛了一下。
“他刚刚就一直在说你呢。”姬开瞟了一眼旁边的大臣,低声说,“不然你以为他们为啥看着你。”
姬开这几年弄了个什么形象大家都知道,没规没矩的,干什么都不出格,谁没事去看他。都在看着反复挨骂的太子什么反应呢。
太子连忙抱着空白的笏板上前,规规矩矩拎着衣服跪了下来,义正词严地反驳:“燕军南下,如何不防!父王临行前并未交于儿臣虎符,如何调兵抗敌?儿臣不才,不能以一敌百、拼死守城!”
说着他看了一眼旁边武将腰间挂着的长剑,寻思了一下把剑架在脖子上装出很有骨气的样子的可能性有多高,随后想到那些粗人的剑都开过刃,架到脖子上估计真得丢命,于是放弃了这个念头,重重叩首在地上。
“要打要罚,全凭父王决断!”太子额头贴着自己的袖子,一点不肯委屈自己。
吴王叹了口气,把刚想说出口的废太子三个字咽回去,淡淡扫了姬开一眼。
临行前分明派人把虎符装盒往东宫送去了,怕是在宫里学习礼仪的姬开出来溜达,偷偷从东宫摸走了虎符。
“虎符孤派人送到东宫了,未曾告诉你,是下人的失职。”吴王淡然发话,“你自己的宫人怎么罚都行。肆意调动禁军、守城不力,害大家受此无妄之灾,又该当何罪?”
太子趴在地上,眼睛一闭,死猪不怕开水烫:“那父王废了我罢!儿臣无能,实在不如九弟。”
大臣们面面相觑,听不懂太子究竟什么意思。
姬开瞟了一眼表情阴郁的九公子,也抱着笏板,跟太子并排跪在了一起:
“父王有所不知。长沙侯进城第一日便擒拿了兄弟姐妹们,儿臣一回城也被扣押至回清楼,可直到被父王母后搭救,儿臣也不曾见过九弟一根头发。”
“儿臣也不认为是九弟唆使长沙侯谋反,倒要谴责九弟一句——只顾着自己在外面寻欢作乐,一点不管我们的死活,实在是凉薄。”
吴王扫了公子颂一眼,很快又挪开目光:“太子杖责。你们既然说长沙侯受人唆使,不妨分析分析何人敢唆使他。”
姬开连忙架着太子爬了起来,回了该站的位子上。
姬开懒得听此起彼伏的大臣的争辩声,只隔着太子,笑着对公子颂说:“九弟,你怎么突然开始穿这些古时候的衣服了?”
公子颂今日穿的确实奇怪。衣服是三百年前的款,发冠坚决没梳,随随便便扎了个马尾,最主要的还是腰间那只带钩。
上头纹着跟三山教一模一样的纹路。
“想穿就穿了。”公子颂眼神都不分给他一个,只抱胸垂眸看着王座最底下的一级台阶。
太子用一种见了鬼的眼神看着他,挤着姬开和大公子,往明堂中间靠了靠。
大臣们唇枪舌战唾沫横飞,大多是在骂太子。
吴王懒得管他们,只是等着他们吵出来一个结果来,指节极有规律地敲击着椅子的扶手。
“大王不要被他们蒙骗了!”
明堂大门忽然被狠敲了一下,陈致舜拎着刘政通一把踢开了方才禁闭的大门,两个老头子逆着光站在那儿,活似故事中的什么正义使者。
吴王被阳光晃了一下眼,挥手让太监拿来点卯簿,仔细翻查了一下,冷着脸说:“你们两个,我还以为不来了。”
说着让太监当着他们的面在名字后面用朱笔画了个叉。
吴国上朝点卯不是让大臣上来签名,是吴王列出名单,让太监一一比对,如果谁没有来便画叉,扣一个月俸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