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病好了?跑到这来?”
海棠朵朵这还是第二次见到李承泽,上次见是惊鸿一瞥,没等看清楚就被谢必安的剑鞘敲到了脑袋,醒过来的时候就蹲在牢里了。
今日一见,当真是个妙人,范闲诚不欺我。
在被动入狱,主动蹲大牢的期间,李承泽确实找过她谈话,但都是被轻纱挡住,怕牢里的污秽之气侵染了病体,谈话的内容也主要是安抚她,让她安心呆在这里,等他教育好弟弟就放她出来,就是手里握着剑且气势汹汹的谢必安站在牢门口,不像是想和她友好谈话的样子。
“本王体弱,这都是常有的事,已经不耽误和圣女会面了。”李承泽笑着,说一句话的时间也要用衣袖掩住口鼻轻咳一声,实在不是完全大好了的样子。
“殿下都病成这样了,怎么不叫我去外面聊,”海棠是个爽快人,有什么说什么,她这几天确实在牢房里呆久了难受,即使李承泽已经叫人打通了三间牢房给她歇脚,也是感觉施展不开手脚,“虽然有新鲜瓜果,但这屋子太小,我住这么久了也想出去耍耍。”
“圣女怕是还要在这里多呆两日了,我那两个弟弟在外面闹得不可开交,不能再让圣女出去给他们添麻烦了,”李承泽看着面前大马金刀地坐着的少女,心想真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第一次见到如此豪放的女子,连叶灵儿在她面前都要自愧不如,另一面又在敬佩少女的心性,若是自己那个表妹能占得眼前人脾性的三分之一,也不至于早些时候为她操那么多心了,“不过圣女放心,等圣女出去的时候,我一定让谢必安陪圣女好好舒展一下拳脚,以表这些日子委屈圣女的歉意。”
听到要新晋大宗师和自己对练,海棠的眼睛明显亮了亮,随机直爽地摆摆手说:“一切都好说,殿下可不能反悔。那殿下想问我什么?”
“我想知道圣女此次秘密来到我大庆,是为了北齐,还是为了范闲。”
“咸王殿下,您这是不是有点明知故问了。”这么一问,倒是让海棠陷入了困惑,为什么这个选项里会范闲出现,她记得这小子在北齐的时候和自己说要追求谁来着……应该不是我吧……难不成这咸王来找自己谈话是谈和范闲的感情的?
怪不得这几日送来的青菜都绿油油的,原本还看着喜人,今天算是看明白了。
等不到海棠朵朵脑补完一部大戏,李承泽就率先替她回答了:“是为了范闲。”
海棠朵朵立刻摇头摆手,说:“没有,殿下,我不和男人抢男人的。”话说出口就收不回来了,海棠只能看着面前的两个男人脸色刷的一下变得漆黑,特别是站在一旁的谢必安,像是刚杀完人过来的一样。
不会要把我在这灭口了吧……海棠开始盘算自己活着逃出去的概率……
“圣女阁下,本王在和你谈正事,”李承泽又掩面咳了一声,谢必安这才收起周身的杀气,恢复了一副忠犬的模样,“阁下应该知道本王的意思,北齐派阁下来大庆,肯定不会是因为儿女私情,那么就一定有其他的目的。正巧陛下派了范闲来收复三大坊,本王实在无法让自己相信,阁下与此事无关啊。”
事关北齐,海棠朵朵必须要警惕起来,至少要聪明起来。她指着站在那的谢必安说:“殿下既要和我谈正事,外人在场不好吧。”
李承泽抬头和谢必安对视,并没有说话,原本上挑犀利的眼尾在面对谢必安的时候也平和了下来,他或许不愿意承认有人能影响到他的情绪,但确实发生了。
可能范闲会将此归类于,在外面劳累了一天的上班族回到家看到家里养的狗狗正双眼亮晶晶地看着自己且满心满眼都是自己从而让人感受到自身价值所引起的一种情绪上的放松。是的,养猫养狗会缓解人的情绪,即使你现在还没有办法一直陪着他。
“内人。”谢必安坦然地看向自己的殿下,只是耳朵瞬间红到了脖子。
“哈。”听清了谢必安的回应,李承泽笑着耸了耸肩,转过头看着满脸空白的海棠朵朵,无奈地摊开了手,“内人害羞,听不到什么。”
“本王知道北齐国库紧缺,这次圣女来和范闲联系,一定也是奔着三大坊的钱财来的,可惜无论花落谁家,这都是我庆国的产业,一切收益都要用于造福庆国百姓。无论阁下是范闲的红颜知己,还是范闲是阁下的蓝颜,本王都不能如各位的愿。”李承泽等不了海棠朵朵清醒过来,大牢里的气氛压抑,即使身边有大宗师加持,他也觉得无法久呆,“圣女阁下应该也清楚,为了情感罔顾国家的私情是多么可笑。”
一句“可笑”唤醒了海棠,是啊,战豆豆和她,谁没有对范闲起过私心,谁又没有想过范闲也能因为一丝私心而对北齐网开一面,可惜那都是徒劳,甚至范闲已经和自己明确表达过他喜欢的是李承泽了。
更何况面前的人已经让司理理无法活着离开南庆的国土,如果自己也无法回到北齐,那皇宫里孤身一人的小皇帝……
“司理理,阁下。”看着眼前的李承泽,海棠感觉是条吐着信子的毒蛇在和她说话,李承泽微微低头,抬眼看向她,像看猎物一样,他说:“司理理还活着呢,阁下,就在鉴查院的大牢里,那里的环境可不比阁下这里。”
海棠朵朵终于坐正了。
“你想怎样,”北齐本就没什么可以和南庆谈的条件,战翩翩已经许给了一个过继来的假皇子,这又能换来几年虚假的安宁,海棠把战豆豆的艰难看在眼里,却没办法多做些什么,“我与殿下,可是与虎谋皮了。”
“为两国百姓。”
等到一行人要浩浩荡荡离开江南的时候,范闲和李承乾终于在三大坊的归属上争了个四六分,范闲四,李承乾六,算是没让互相在面子上太难看。不过在李承泽的授意下,吴百万吞并了明家,在实际实力上,李承乾方的话语权依旧是占了上风的。
李承泽倒是在病好后,四处走走,施恩上下,所到之处无不感叹咸王殿下的贤德,就是对他身边冷若冰霜的剑客颇有微词。有小孩子在母亲和李承泽交谈的时候,对他身上的锦袍的花纹起了兴趣,忍不住上手要摸摸看,被谢必安一把拦下。
孩子被吓得不敢动,还是李承泽把孩子揽过来放在他母亲怀里,说:“我这侍卫有些害羞,不怎么会说话,还请您和孩子见谅。”
于是坊间又传开了咸王殿下身边那个冷面侍卫看着不好惹的原因,是害羞。
真真是没给大宗师留面子。
而此时没给留面子的大宗师正在给咸王殿下捶腿,殿下这几日总出去探察民意,走路比在京都上朝的时候多了不少,在这往返京都的一批人里,只有亲自来伺候殿下才放心。李承泽就瘫在榻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着书,登船前范闲想和他说些什么,但是嘴一张一合,到底是什么也没说出口。
估计是海棠朵朵已经和他说清楚了,就没什么再好和李承泽说的了。
李承泽很少在范闲的眼睛里看到落寞,在他活着的记忆里,范闲一直都是志得意满的少年,上一世自己死后另算,那对李承泽来说都是最无所谓的东西了。他不是没给范闲展现过自己的真心,但人家不要,自己又何苦眼巴巴的又给人送上去。
这次让他自己琢磨去吧,让他每一世都能活出不同的感觉,自己也蛮伟大的了。李承泽合上书呵呵地笑。
“殿下?”听到李承泽自顾自地笑起来,谢必安急忙开口询问,怕殿下有了什么谋算不和他说,又要自己去犯险。
“你坐这,”李承泽收回腿,拍了拍自己的床榻,很明显地示意谢必安坐过来,男人迟疑了一下,迎上了殿下不容反对的眼神,立刻坐到了李承泽的身边,还伸手把床上的薄毯披在了李承泽的身上。
“夜里凉,殿下。”
待谢必安坐定,李承泽顺势就枕在了他的大腿上,男人的肌肉不由得紧绷起来,连握剑的手也不知道应该放在哪里了。李承泽牵住了谢必安,把他的手放在了自己的心口,他说:“你能感受到他的跳动吗?”
谢必安点了点头,殿下的心脏在自己的掌下平稳地跳动着着,从他的大腿处能传来殿下温热的体温,殿下孱弱,但不屈且坚韧。他是活生生的一个人,不是庆帝的棋子,不是李承乾的磨刀石,不是范闲曾经不敢说出口的惦念,不是可以被人随便舍弃的工具。
他低下头,看向李承泽的眼睛里满是深情,那双眼睛展现出他毫无保留的爱意,谢必安本是生性清冷,却为李承泽点燃了满腔热情。
谢必安说:“我们承泽,要平安顺遂地过一生。”
李承泽怔愣了一下,痴痴地看着谢必安,随即伸出手点在了谢必安的下巴上,男人的眼神没有变化,他应该可以告诉他吧,他应该能告诉他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