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湖远比心安勿梦想象中小了不少,不过其景倒是绝美。两时辰的车程像是隔绝出另一卷河山,暮春垂柳点拨在池水中,岸边长了好几颗柿子树。
心安勿梦定睛一看,好像又和柿子不太相同。
皮皮虾早已经一溜烟跑出去,心安勿梦的下巴垫在他肩上,颠得他啊呀啊呀地叫。
“世子,你尝尝这果子!”
皮皮虾把他背到树前放下,心安勿梦双脚还是酸麻的,刚被放下便一屁股栽倒在地上。
皮皮虾此刻眼里只有那红艳艳的果子,全然顾不上世子是站了还是倒了。心安勿梦撅在地上蹒跚地试图爬起,便看皮皮虾气势汹汹地撸起袖子,熟练地把住树干,一脚踩住,跳起来去拨弄树上的果子。
扑通几声,几颗果子掉下来,其中一只还滚落到水池中。皮皮虾兴冲冲捡起几只洗了一遍,回头举给心安勿梦:“这第一口给世子……哎,你为什么趴地上?”
心安勿梦如临大敌地看着他。“你可别再背我了!”
“啊?”皮皮虾举着果子挠挠头,笑道:“不背了,再背我也背不动了,爬树真是累死我。”
一只红彤彤地果子递到他眼前。“世子,尝尝这果子。”
“这什么果?”
皮皮虾眨眨眼:“不知道,我也没吃过。”
“你——”心安勿梦撑起身子想跑,酥麻的腿挪不动,反而痛得他直哈气。他艰难地挪开,伸手挡住那红艳艳的果子:“这有没有毒啊?你别毒死我了!”
皮皮虾自己虽没吃过,但他儿时回娘家玩时看过娘和那些农工吃过。味道如何他不知,但娘这么些年活得好好的,应当是没毒。
“你尝一个。”皮皮虾在手里扫了一圈,挑出一只:“这个最大。”
心安勿梦颤颤巍巍接过,还是不安心:“真不能给我吃死了吗。”
“您若是不放心,我跟您一起吃!”皮皮虾也抓起一只果子,穷追不舍地凑过来,撑身将他压在身下。
这时候心安勿梦的腿已经不觉得酥麻了,但他不敢起来。皮皮虾逼得近在咫尺,他支起半个身子就会和他鼻息相抵。
他从未这么近看这张稚气未退的面孔。少年的眼里似乎满是对共赏鲜果的渴望,每一寸目光都在诉说恳切。
心安勿梦脑中突然划过一个想法,也许他恳切的不只是鲜果。
他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跳。
“世子,你别怕。我数三二一,咱们一起吃!这果子在咱们那边可是从没见过的,它若是真的好吃,让农户们栽培定会卖个好价钱!”皮皮虾挽过他的胳膊,咬下一口果子,眼睛在他眼前变得雪亮:“真好吃!”
心安勿梦转转眼睛,试着咬下一口。甘冽的汁水满溢出来,一口消了半身暑气。他满心欢喜,仰头时视线掠过皮皮虾。
他满眼得意,明亮的目光里掺着不易察觉地锐利和搜刮,像是一种力量十足的侵略。
心安勿梦嗅觉敏锐地从他身侧逃出来,故作无事地咬下一口:“好吃,真是北方没有的味道。”
皮皮虾随即说:“这块我记下了,待会去问问这里的果农。”
他攥着果子认真地打量,目光是与方才一致的锐利,心安勿梦后知后觉地发羞,难不成是自己做贼心虚,错怪他了。
可自己有什么可心虚的?
心安勿梦揉揉胸口,觉得心里闷堵得越发玄妙。他暗下决心,再也不要招这个岁数的幕僚进来了。
心安勿梦随后跟他上了车,用过午膳后便去拜访当地部落族领,留下一众幕僚在田间转悠。
皮皮虾兜里揣了一兜果子,吃着香。他在一众幕僚中是年岁最小的,顶着一张半成不成的孩童面孔穿梭在田间,那些农户见他也不似见其他人那样戒备。他把打听出好种的果子买下几只装进口袋,啃下一口,再去下一处转悠。
他走在田间,时不时望天。
未被先进文明沾染的土地总是有种别样的生机。开阔空旷的田野将一切距离拉长,皮皮虾望着四周的农户,无论去寻谁都要用奔跑。黛山绕着云蒸烟水镇守在天边,他停下来坐在田间,远远地望。
一切追名逐利的切心都能在这种仙境里被撬开缝隙。几声闻在近处的鸟叫掠过头顶,皮皮虾抬头看见它们飞向不远处的果树,起身便追。
若是能永远留在这也未尝不可。他拍了拍袍子上沾染的泥土,打算等世子回来时也带他看看。
远处几声锣鼓响,皮皮虾跑过去看。
一座桃木色的桥架起在水畔上,水中满是浮萍碎花,远望去只见翠色。一双着红袍的眷侣从桥上挽手走过,旁边围着几个牧民,手里牵马。皮皮虾揍过去看,还没走到地方便被一个长者招呼到人群里。
这里的交谈并不需要相识。只要同生于这穹天翠野间,便是相亲相友。
“阿翁,这是在干嘛呀。”皮皮虾探头探脑。
“成婚哩,祈福桥。”老翁捋着白须,身旁的牧童抱了只小羊羔,紧紧靠在他旁边。
皮皮虾想起小时候阿娘和自己讲过那座桥,爹娘成亲时也走过,要在桥上做拜,再把鱼料洒进水塘。当地的牧民信奉塘中鱼儿为神明,这一步算是验明心中虔诚。接着再三拜祈福,一求夫妻和睦,二求子嗣兴旺,三求天事顺遂。
农桑之乡说到底都是靠这田地和天事吃饭,因此在这里求天事,拜土地神都是极为重要的事。
“小子,你也上去?”
皮皮虾直后退:“阿翁,我还小呢。”
“跟这大小有什么关系?”旁边一个牵牛的壮汉笑道,“现在小,未来总得娶亲。我们这刚满月的娃娃都得带上来拜,还嫌你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