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那个“指导画画”的,是怎么来到那一带的,没有人知道。
这次行动特别注意保密,连解连环和吴三省都无法知道具体的地点,为的就是甩开别的队伍。
搜救队在天亮以后,需要顺着留下的痕迹,才能找到最后的定位。而且,就算知道了定位,去到那儿也绝非易事。
“这还用想,他是陈皮阿四带来的。”一个有些年纪的人冷笑着说了一句。
陈皮阿四?不说这事,吴忧已经把他们忘了。作为项目的赞助商,他的确可能会提早知道些消息。
“你们吴家的不是碰到他了吗?他当时怎么样?”
“够呛。”坎肩想了一下回答。
是很够呛。吴忧努力回想了一下,不知道陈皮阿四他们几个需不需要进疗养院。
交流归交流,重要的人都不在,重要的事没人提。
吴忧注意到,很多话题,比如张家,比如那个似笑非笑的人,比如当初的说服与被说服,比如后来倒在地上的那些人,就算言语间带到了,话头也会马上被带过去。至于,那个解语花口中的,对张家感兴趣的第三队人,从来没有人提起过。
吴忧还注意到,这些交流,吴三省和解连环从不参与。
日子一天天过去,没有了手机,大家开展了一些“丰富多彩”的活动。
有人开始每天自发的清点人数。他们或一人,或两三人一组,坚持每天跟这里的每一个人说上几句话,对吴三省和解连环也是如此,为的就是检查每个人的身体状态和精神状态是否正常。
有人开始跟食物较劲。他们有的怀疑食物和水被动过手脚,进行了一段时间的断饮断食。
他们有的开始藏匿食物,想方设法地储存食物和水,以备不时之需。
有人每天非常仔细的研究自己的身体。他们担心香火还在,或者被人在自己身上做了什么手脚。好几个人一直坚持自己脑袋里面还有残余的香火,希望护士把他们带走进行进一步的检查。
几乎每个人的病房里都出现了“画”
那是大家拿着水果刀,在墙壁上记录着着这里的日子。
吴忧的墙壁上也出现了“画”
今天是晴天,今天是雨天,今天太阳很大什么的。有的时候也会记录一下今天吃了什么,好不好吃,兴致来了,也会在画上一两朵小花。
大家的“画”没有保存多久。
某一天,护士们拿着一个大桶,精准地刷去了所有的大作。并且警告,不得破坏公物。
大家从善如流,然后继续充分发挥着聪明才智。
有的把这段时间的经历编成了诗,每天加一条,日日背诵。
有的在自己的指甲上用水果刀雕花。
有的收集自己的头发,用看不出的逻辑绑出一个个小圆团,那人告诉吴忧,这叫结发记事。
对于这些活动,护士们看到以后没说什么。
其中包括,有一个企图用有拿水果刀在身上刻字的,是被大家劝住的——其实大家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被劝住了。
这种氛围下,吴忧开始有些疑神疑鬼。
比如,吴忧开始怀疑自己变得有些迟钝,指不定脑袋里面真的还有香火,这可大为不妙。——一旦开始这么想,就会觉得哪哪都不对劲,搞得神经紧张,然后就觉得自己连动作都变迟钝了。
又或者,吴忧记过仔细的思考,认为自己有天然的优势,可以钻研一下结发记事。要是吴忧不脱发的话,记录的信息说不定可以跟着自己一起出去。这么一想,简直是天才的主意。
吴忧依旧注意到,此类活动,吴三省和解连环依旧从不参与。
这样的日子里,两只小狗狗给了大家不少安慰。
这并不是说它们给摸。
“它们是有正经工作的。”当有人想逗狗的时候,抱狗伙计就会严词拒绝。
也不是没有手贱的人想挑战,但是在看到狗狗龇牙后灰溜溜地放弃了。
“被它们咬了可找不到针给你打。”抱狗伙计冷笑。
狗狗们带来的安慰在于:它们是唯二被特许可以出楼的存在。
每天,抱狗伙计在护士的看护下,抱着狗下到一楼,站在大门内。而护士会打开大门,放两条狗出去,在楼前平整压实的黄土空地上打滚。
每天这种时候,可以看到空地的病房窗户边,总是挤满了人。
大家面带笑容的看着狗狗们在阳光下的黄土空地上追逐,打滚,刨坑,再埋上。
没有它们的时候,窗外只有天,以及黄土空地,一棵草都没有的黄土空地。
第一次他们回来的时候,二狗一人立刻被围起来盘问。
“楼下什么样的?”
“你看到了什么?”
“快描述一下。”
“没有什么,就是个“疗养院”,抱狗伙计认真道:“我没什么可以说的。”
大家很快明白过来,要是他多话,他的狗和他,都会失去这种特权。
“人凭狗贵。”有的人忿忿不平。
“那是当然”抱狗伙计非常骄傲。
大家靠数着太阳数着日子,日子一天天的过去,渐渐地,有人被获许出院了。
第一批出去的人中包含了吴三省和几个亲近的手下。
吴忧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赶到哑姐的病房。
“三叔,三叔你要出院了吗?”
“啊,吴忧啊,”吴三省点头,“我是要出院了,你就在这里和哑姐一起,安心休养。”
“您也该留下来多休养一下。”哑姐道,病房里面的气氛不太对,“一把年纪了,总是这样不爱惜身体。”
“哎,不说了嘛,有事,那边离不开我。”
哑姐冷笑了一下。
门外冒出了几个头,一些人听到消息后过来找吴三省打探。
“你也不用陪我了,我要休息。”
吴忧尴尬地站了一会,被哑姐下了逐客令。
吴三省他们是在深夜被带走的。
显然,这样安排的本意是避人耳目,但是显然,他们走的时候,所有人都醒了。
他们穿着病号服,在一群再次出现的包裹严实的蓝色防护服的看守下,在所有人的目光中,走过了走廊,走到了走廊尽头的一道白色的大门。
有人开始鼓掌,开始欢呼。所有人开始鼓掌,开始欢呼。
吴三省走在最前面,潘子跟在他后面,他其实更需要休养,但是他绝对不会同意自己留下。
他们像英雄一样挥手致意。
“各位,后会有期!”
第二批出去的是解连环和几个解家的,那个似曾相识的解家中年也在其中。希望他出去后,能见到照片上他的念想。
面对大家的送别,解连环拱了拱手,“珍重。”
这一次的欢呼没有上一次热烈。
解连环走后,可怕的猜测在病房间蔓延。
“我们不会被放弃了吧。”
有不太认识的人过来跟吴忧搭话。
“你三叔有说什么吗?说什么时候来接你之类的。”
“没有。”吴忧老实回答,“他让我安心待着。”
还有一些自我安慰传进了耳朵。
“吴三省不至于连自己侄女都留这不管吧。”
作为吴三省的侄女,吴三省到底管不管自己,其实吴忧心里也没底。不过吴忧不愿意再增加一些焦虑,所以对于吴家亲戚的弯弯道道,也没做多余的解释。
毕竟,恐惧已经很多了。
病房中开始出现争执和抱怨。
在一天早上,几个人扭打在一起,椅子重重地砸上了玻璃。
这,证实了原先的猜测。
窗户不仅打不开,而且打不破。
等到又有一批人离开,氛围才得到缓解。
这次走的那几个,基本都是雇来的人,对于整个计划的参与不深。他们走的时候,没有人欢呼,掌声稀稀拉拉地,那几人敷衍地摇了摇手,逃晦气一般的出了门。
除了出去的,还有东西进来。
吴忧收到了一箱苹果。
不管是谁,收到东西的人总会在房间里面躲着,用上很多方法进行一系列研究,加热,浸泡,仔细的切割。。。
吴忧,也偷偷躲在被子里,研究这些苹果,检查上面是不是被塞了些信息,结果什么都没有发现。事实证明,它们的确只是苹果。
除了出去的,也有人进来。
人只进来过一次。
那一天,响起了陌生的脚步。
在几个护士的带领下,霍秀秀和几位女眷,出现在走廊上。
她们是来看霍秱秱的。病房门关上了,护士在门外守着,没有人知道她们在讲些什么。
她们出来的时候,吴忧和很多人一起等在走廊上。她们颇具风姿地微笑着路过。霍秀秀用目光阻止了吴忧的开口。跟着她的几位女眷,披金戴银,穿着讲究,妆容精致。路过吴忧的时候亲切的笑了一下。
关于这次的拜访,霍秱秱闭口不谈。
她在下一批离开了。
渐渐地,走的人越来越多。
黎簇他们一直没有走。
据说,他们这一批被香火带走的人伤的很重。在香火中浸泡了那么长时间,每个人的身体都受到了相当程度的运动损伤。每隔几天,会有一个护士拖着一个机器,机器上连着一个筋膜枪一样的东西,那玩意在他们身上按来按去,进行着某种声波还是某种电击的治疗。
怎么说呢,根据他们的惨叫,那玩意很痛。
至于,王盟。
王盟沉默和孤僻到让吴忧觉得他有些不正常。
王盟本不是一个孤僻和沉默的人。
可是,进来后他不是关起门躲在房间,就是一个人在走廊上锻炼身体。
除了跟坎肩和黎簇他们几个偶尔说上几句,其他时候大都一言不发地想着他的心思。
每当吴忧试图靠近说上两句,王盟就会沉默地散发着不欢迎。
他的状态实在是让人担心。
或许这一次的经历,他需要时间来平复。
终于有一天晚餐后,收餐盒的护士宣布。
疗养院要关闭了,可以走了。
几个小时后的深夜,吴忧们穿着病号服,在防护服的带领下,进入了电梯。
电梯没有按钮,没有显示屏。
电梯开门后是一个昏暗的走廊,走廊上有一道小门掩着,从这里,大家一个一个的进入帐篷。
轮到吴忧进去的时候,看到的是帐篷里面放着的,写着自己名字的袋子。里面放着自己来时穿着的衣物。大约是已经消毒过了。衣物散发着浓厚的消毒水的气味。
带上眼镜的一瞬间,吴忧被清晰的世界吓了一跳。
大巴启动了。吴忧突然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已经错失了看一眼“神秘的一楼”的机会,然后就陷入了不要把晚饭吐出来的努力中。
在车一次又一次的停下后。
驾驶间的门开了,一个穿着司机制服的人走了出来。
在众目睽睽下,他打开了大巴上的行李架,从里面抬出了一个箱子。
箱子里面放的是手机。
可以下车了。
车外天是亮的,大巴在正午的阳光中扬长而去。
离开了恒温恒湿的“环境”,车外热到身上疼,大家穿着还是冬天的衣服。
手机开机了。
时间已经是五月。
首先跳出来的,是几条当地的欢迎短信。然后,就是一条银行的到账通知。
“存入人民币2500元。附言:身价30000.00元,项目失败得1500.00元。1000.00元为营养补贴。”
2500元。
2500.00元。
吴忧这次的报酬。
吴忧大怒,气到晕车都好了。
他们还贴心的给出了说明:其中1000元是营养补贴,是福利哦。
那就是说,吴忧这次被风吹,被枪打,被挂着,被进虫子,被关到奇怪的地方半年,被差点摔死,被差点溺死,被差点饿死。。。。。。种种情况下,爬山打水以及在没搞清楚情况的前提下参与阴谋诡计,身体受伤精神崩溃,鬼知道会不会有后遗症,累死累活搞了一通最后只值1500.00元。
吴忧简直气笑了,真不知道该先对着哪个数字生气。是1000,还是1500,还是就算项目成功也只值30000.00元的身价。当初第一次参加的时候,吴忧到手的就不只三万。努力辛苦了这么久,身价居然还降了。
在周围愤怒的脏话声中,大家纷纷表达了不满意。
“失败了就这样。钱要拿去交抚恤金。”哑姐道。
好吧,少就少(很多)点,至少不用收到抚恤金。
这地方是一个偏远但是依然在使用的长途车站。
大家开始找各种渠道准备回家。
解家和霍家他们联系了人来接。
吴家的话,抱狗伙计和他的两条狗已经联系上了狗场,狗场会来接两条狗和他——并且强调了不会让人蹭车。
几个电话以后,哑姐联系上了三叔那边。
很不巧,吴三省似乎在参与什么项目,而这地方实在是有些偏远。
所以,吴忧们得自己买票回去。
正值五一假期,票非常不好抢。
一群人大热天人生地不熟临时抢票搞得灰头土脸。最终,黎簇他们辗转回京城。一部分辗转回长沙。哑姐执行着三叔的委托,陪着吴忧几个辗转回了杭州,
王盟在半路跑了,说是有事先回老家。
一到杭州,坎肩他们几个也溜了。
哑姐把吴忧送回到了吴忧的铺子,枫藏阁的门口。
然后耐心的陪着吴忧找钥匙——钥匙和装备一起丢了。虽然隔壁吴山居有一份备用,但是吴山居现在是关着的。
然后耐心地陪着吴忧找人开锁。
然后看着吴忧进了枫藏阁。
吴忧非常感激,请哑姐进来休息下。
“不了,我要赶回长沙。”哑姐站在门外,看了眼关着的吴山居,“吴忧,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