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后的夜晚透着萧瑟的寒意。谢蕴搀着顾言蹊往回走,路过一间破庙。庙宇年久失修,砖瓦倾颓,倒是个暂时歇脚的好去处。
谢蕴捡来干草和柴火,生起一堆火取暖。
顾言蹊闭着眼睛,似乎睡着了。谢蕴望着跳动的火焰,悠悠开口:"你怎么知道那些尸体是尸傀的?"
"我见过。"顾言蹊缓缓睁开眼睛,目光落在火堆上,声音很轻。
"三年前,五月初五,去往泉州的漕运船。"他抬起眼睑,视线逐渐上移,看向谢蕴。
谢蕴像在回想什么,瞳孔微缩,喃喃重复:"五月初五,泉州......漕运船。"
三年前,五月初五,先阁主出事的日子。
她转头对上顾言蹊的目光,眼中闪过一丝波澜,又迅速归于平静。
"你在船上?"
“我在。”他的声音极淡,不带一丝温度,没有丝毫的起伏。看着眼前火堆的光亮似乎在回忆什么东西,缓缓开道:
“那年,我作为举人上京赶考,因为拮据,就找了一艘去往泉州的漕运船借住在船舱里。可是在船要靠岸之时,突然来了一波人,那些人的衣服上面印着千丝阁的暗纹,我听到有人喊那个为首的主上,他们好像在找一个人,再紧接着上面便传来了喊杀声。我躲在船舱的货物里,没被发现,等声音消失后出来查看,发现甲板上的尸体不单单只有人的尸体,有些尸体的关节处还绑着银丝,我便怀疑那是'尸傀'。"
他拿起一根木枝,轻轻拨弄火堆,火堆烧的更旺了些,火光映照在他苍白的脸上:"后来我就到了冀州,再之后......就遇见了你。"
谢蕴静静听着,心中却有些疑云。三年前的尸傀和如今的尸傀,是否太过巧合?
顾言蹊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今天遇到的尸傀和三年前的好像不太一样。"
二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鬼新娘!"
谢蕴沉声道:"也就是说今天出现的十二具尸傀里有'鬼新娘',而且苏家小姐的棺材里也没有尸体。"
"那便是了。"顾言蹊目光幽深,"有人利用这些尸体,将它们做成了尸傀。"
一阵“咕咕”声响起在破庙外,谢蕴警觉的握向里剑柄。
顾言蹊伸手按住她的手,声音虚弱却带着安抚:"不用担心,是凌云的暗号,我在路上留了标记。"
刚说完,凌云就出现在二人面前。
话音刚落,凌云便出现在二人面前:"属下来迟了。"
"追到人了吗?"顾言蹊问。
凌云摇头:"但有了新的发现。"他从怀中掏出一簇箭头递给顾言蹊。
顾言蹊仔细端详,箭簇做工精致,用的是上好的精铁。这种精铁要么出现在军营,要么出现在皇宫禁卫军手中,而精铁矿的开采和加工都由户部严格把控。
顾言蹊指腹摩挲着精铁箭簇,寒光映得他眼底暗潮翻涌:"户部去年共铸精铁箭十万支,其中七万划拨北境边军。"
他忽将箭簇掷入火堆,铁锈在烈焰中爆出腥红火星,"可这簇头淬的是南疆蛇毒——边关将士,可用不起这等阴私玩意儿。"
"户部......"顾言蹊眼中闪过一丝冷意,对凌云吩咐道:"那白珩可已经进城?"
凌云看了眼谢蕴,有些犹豫。顾言蹊勾了下泛白的唇角:"但说无妨。"
"据凌峰带回来的消息,说人去了趟青城寺后就进城了。"
谢蕴细眉不经意的蹙了起来,"白珩是谁?"
顾言蹊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新任刑部侍郎。"
………
青州知府内,夜色渐深,府中却灯火通明,人影绰绰。大红绸缎如血般铺满庭院,丫鬟小厮们忙碌地穿梭其间,将喜字灯笼高高挂起,红绸随风轻扬,映得整个府邸一片喜庆。
“大人,这是要有喜事啊。”寒江看着这府里的景象不由得感叹。
管家领着白珩与寒江穿过长廊,来到正堂。
青州知府李茂正站在梯子旁,指挥着下人悬挂红绸,眉头微皱,语气中带着几分不耐:“歪了,歪了!重新挂!”
管家快步上前,附耳低语:“大人,白大人来了。”
李茂闻言,立刻转身,脸上堆满笑意,对着白珩深深一揖:“白大人远道而来,有失远迎,还望见谅。近日正忙着操办小女的婚事,府中杂乱,怠慢之处,还请海涵。”
白珩神色淡然,目光扫过满院红绸,语气平静:“无妨,本官奉旨巡访各地,多有打扰。”
李茂眼角的皱纹堆叠,笑得愈发殷勤:“九月初五便是小女出嫁之日,不知白大人可否赏脸,来喝杯喜酒?”
寒江闻言,眉头微皱,低声在白珩耳边提醒:“大人,太后娘娘那边……”
白珩抬手示意他不必多言,目光依旧落在李茂身上,唇角勾起一抹得体的笑意:“好。”
离九月初五还有三日。
李茂见状,脸上的笑意更浓,连连拱手:“多谢白大人赏脸!届时定当备上好酒,与大人共饮。”
白珩微微颔首,目光却越过李茂,望向庭院中那轮格外明亮的圆月。月光如水,洒在满院红绸上,映出一片妖异的红光。他眸色深沉,似有所思。
寒江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低声问道:“大人,可有什么不妥?”
白珩收回视线,淡淡道:“无妨,只是觉得今晚的月亮,格外亮。”
李茂并未察觉二人间的低语,依旧热情地招呼着:“白大人一路劳顿,不如先在府中歇息,待明日再详谈?”
白珩点头:“有劳李大人安排。”
李茂连忙吩咐管家:“快,带白大人去东厢房歇息,务必好生伺候!”
管家应声,恭敬地引着白珩与寒江往东厢房走去。白珩跟在管家身后,目光却若有似无地扫过庭院中的红绸与灯笼,眼底闪过一丝冷意。
寒江低声问道:“大人,这李茂如此殷勤,怕是别有用心。”
白珩唇角微扬,声音轻若耳语:“九月初五,倒是个好日子。”
寒江一愣,正欲再问,却见白珩已迈步踏入东厢房,房门轻轻合上,隔绝了外界的喧嚣。
庭院中,红绸依旧随风轻扬,月光洒下,映得整个知府大院如血般艳丽。
远处,更夫的梆子声隐隐传来:“子时三更,平安无事——”
然而,这满院的喜庆之下,却仿佛隐藏着一股暗流,正悄然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