毓秀殿内烛影摇曳,氤氲的水汽裹着沉水香在幔帐间流转。
“方才在偏殿,国师可是给了你什么?”
沐浴完毕,乔妤斜倚在鎏金缠枝榻上,湿漉漉的鸦青长发蜿蜒垂落,在锦缎间洇开暗色水痕。
温热的水汽把她的脸庞熏得微红,如同熟透的蜜桃,支着下颌打量屏风前站得笔直的温疏桐,石榴红的广袖滑落,露出半截皓腕。
精致脆弱的少女似乎不好意思看她,扭过头去:“并无。”
“哦,那你为什么不肯脱外袍?”乔妤托着下巴,懒洋洋地轻嗤一声,“还不快去沐浴?备好的水都凉了。
“本宫身边的人,可不是用来陪你折腾的。”
“是在下考虑不周,给公主添麻烦了。”感受到对方带着探究的眼神,温疏桐微微错开视线,恭恭敬敬行了一礼,“只是臣女有怪癖,沐浴时不喜欢身边有人服侍,还请公主通融。”
安静地看完了她的独角戏,乔妤不置可否。
“国师给的什么好东西?”她尾音拖得绵长,指尖叩在檀木小几上发出轻响,“值得你这般藏着掖着?”
温疏桐攥紧袖口后退半步,后腰撞上雕着并蒂莲的青铜灯架。烛火在她素白的面庞上跳动,将垂落的睫毛投成细碎的阴影。
细若蚊蝇的声音讷讷:“没有……”
乔妤忽地笑出声,赤足踩在地毯上步步逼近,惊得温疏桐又往阴影里退了退。却不料对方突然扣住她手腕反剪身后,玉似的指节正正压住命门。
还没来得及看清女孩的动作,藏在袖中的瓷瓶便不翼而飞了。
“……你!”
待乔妤松手,少女的手腕上已是一片通红。她挣扎着起身,漂亮的眸子里满是惊慌。
这幅模样似乎勾起了乔妤的恶趣味,她的指尖若有若无的擦过温疏桐的下巴,眼眸弯起:“得称呼‘公主’才是。”
女孩的身影倒映在她琥珀色的瞳孔里,带着权贵特有的恣意张扬,却让她生不起一点厌恶的心思。
“何必呢?”乔妤颠了颠手的瓷瓶,摇头叹息,似乎替对方感到不值。
“本宫自认脾气算不得好,既然进了毓秀宫,那便应该乖乖听话才是……”
手下败将理好了微皱的衣襟,一字一句地强调,“这只不过是平日里随身携带的药罢了。”
瓶子做工精美,雕花繁复,身为国师府的阶下囚,温疏桐怎么可能有这么好的待遇?
乔妤自动忽略她的狡辩,语气冷静:“他舍不得将这般上品的瓷瓶给你。”
温疏桐:……
见对方吃瘪,像只气鼓鼓的河豚,乔妤忍不住弯了弯眉眼。不过,为了给人留点面子,她也没继续逗人,又把注意力转移回手上的小物件上去了。
指尖挑开瓶塞的刹那,浓烈的苦辛味激得她眼尾泛红,简直连天灵盖都能被掀翻。
“你受伤了?”
乔妤用手扇着风,嫌弃地把它盖上。若不是怕被抢走,她甚至不想握在掌心。
温疏桐心头一跳,看向被苦味熏得直皱眉的女孩,薄唇抿成了一条线:糟了,这事要是被皇室知道……
“不足挂齿的小伤,让公主看笑话了。”她伸出手,“公主金枝玉叶的身子,还是不要接触此等粗俗之物为好。”
表情虽然依旧云淡风轻,甚至连面部肌肉也没有什么变化,但温疏桐眼底压抑着的阴翳却如墨般浓重,几乎要凝成实质。
乔妤冷笑一声,欺身身上前,染着丹蔻的指尖抚过她紧绷的侧颈:“本宫最讨厌两件事——”吐息间甜香萦绕,“一是撒谎,二是……国师府的腌臜气味!”
织锦外袍在拉扯间坠地,温疏桐锁骨下泛红的伤痕在雾气中若隐若现。乔妤瞳孔微缩,面上仍噙着漫不经心的笑:“温姑娘还不快去沐浴更衣。若是三刻钟后还未出来……”她晃了晃手中瓷瓶,“本宫就拿这个喂池中锦鲤。”
待屏风后水声渐起,乔妤倏地敛了笑意。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估摸着差不多了,乔妤招来自己的贴身宫女:“玉簪,去请个嘴严实的太医过来。你就说,本宫头疼得似乎要裂开,一点都耽误不得。”
“呸呸呸!公主怎么能这样咒自己呢?您可是有福瑞之气护佑的……”看着对方的笑意一点点消失,玉簪的唠叨声越来越低。最终,她还是妥协了,“是,奴婢这就去办。”
乔妤勾了勾手指,继续交代,“动静要小,千万不能惊动其他人。明白吗?”
*
片刻后,太医院的人匆匆赶到。
“公主,您快快坐下,千万别加重了病情呐……”见她就要起身相迎,太医远远摆手,“使不得,使不得!”
等走进灯火通明的殿内,白发苍苍的老者一时间愣了神,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对方神采奕奕的模样,哪有半分病容?
“殿下这脉象……”指尖虚搭在乔妤腕间,太医的话音戛然而止。雕花窗棂透进的月光与烛火在她脸上交织,映出鬓边细密的冷汗。
乔妤反手扣住欲缩回的枯瘦手腕,青瓷药瓶轻轻磕在紫檀案几上:“本宫害的是心病。”
“这瓶子里到底装了什么药。”
倒出些许粉末置于瓶盖上,放在鼻尖嗅了嗅,太医随后拱手回禀:“公主,以微臣愚见,这应该是活血化瘀之物。”
“可与平常的有些不一样?”
见对方蹙眉,她脸色微变,就要跪下。
“太医宽心,本宫不轻易治人的罪。”
过了半晌,老妇人似乎看出了名堂,斟酌着开口:“公主,此物好像是与平日用的略有区别——这药略略刺鼻了些,兴许是药剂用量不大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