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陛下送了好些赏赐,才哄得公主展颜。”
老宦官佝偻的脊背渗出冷汗,琉璃灯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阴影,“那人……还在毓秀宫。”
萧焕游倚在紫檀榻上,熏炉腾起的青烟模糊了他的眉眼。宫人咽了口唾沫,战战兢兢汇报:“今日公主请她一同用膳,关系似乎很是亲近。也许昨晚的事,确实有些误会……”
“闭嘴!”
瓷制的茶具被袖子扫落在地,发出悲戚的哀鸣,粉身碎骨,“果然,血脉相连也不过是虚伪的话术。即便是掌上明珠,也照样比不过有用的外人。”
“殿下,慎言。”
“出去。”
肃白的指尖指向门口,少年脸色阴沉,眸中涌动的情绪似乎比暴风雨更加激烈。
宫人自然不敢相劝。他叹了口气,心事重重地退出内殿。
“嗤——”
萧焕游低笑出声,烛火将他的影子扭曲成巨兽,投在沉重的屏风上。
少年指间正把玩着染血的碎瓷,猩红液体顺着苍白腕骨蜿蜒而下,在袖口暗纹处凝成诡谲图腾。他轻声呢喃,仿佛在诉说着深藏心底的约定,“哥哥一定会帮你除掉他。”
无人应答。
空荡荡的室内唯有风过后的呜咽,窗格也随之应和着,发出细微的嘎啦声。
吹熄最后一盏宫灯,黑暗中响起厚重的衣料摩擦。少年将染血的碎瓷按进掌心,望着重华宫的方向轻声哼起儿时哄妹妹入睡的童谣。
“别担心,再等一会儿,就能解脱了……”
*
卯初的梆子声穿透薄雾,温疏桐被拽着中衣拖过月洞门。
蒙蒙亮的天色和树杈上不绝于耳的鸟鸣声,无一不在提醒她如今时刻尚早。
“公主。”她掩住呵欠的指缝间漏出半声呜咽,生理性的泪花在眼眶里打转,“您吩咐人送来的书,臣女子时才翻阅完的……”
“这次让你过来,是为了开始训练。”着装干练的少女抬眸看了她一眼,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态度端正点。”
“自从上回比试过后,公主便没有提习武之事,臣女还以为……”
忽然,声音戛然而止。
原因无他——
直到目光寻遍了整个区域,温疏桐也只看到了一把训练用的木剑。
它正被牢牢握在对方手里。
所以,今日公主特意在大清早把自己拉到这儿,难道只是为了进行一场单方面的殴打?
可最近明明没有得罪过她啊!
乔妤看穿了他的心思,无语凝噎:“虽然你先前向母妃告发本宫深夜偷吃糕点,但别把我和那些公报私仇的家伙混为一谈。”
“之前不提,是担心训练会加快毒素的循环,反而对身体不利。如今排毒已经基本完成,这些基础训练也可以开始接触了。”
作祟的愧疚驱散了温疏桐残存的睡意:
这三个月,她每日都在翻阅术数古籍和用膳休息中度过,本本分分当着公主伴读;过于安逸的生活几乎都要让她忘了身边仍有潜藏的敌人,随时会冒出给予致命一击。
心神一凛,她躬身屈膝:“还请公主赐教。”
“以平稳的节奏吞吐气息,让大量空气进入血液循环,力量与速度将会长时间维持在巅峰状态。这便是本宫身为omega,但依然能够在一柱香内击败宫内顶尖的侍卫的原因。”
少女明媚的眼角扬起笑意,带着锐气与锋芒:回想起当日的场景,让人印象最深的不是被毁了六成的比武场,而是成德帝满脸愁容的模样——即使比试封锁了消息,那块秃噜了的地皮也很难不让人多想。
总之,收尾工作进行得异常艰难。
“由于本次偏重于速度训练,你只能采取快速躲避的方式来应对——”
她安抚道,“本宫会收着些的。”
温疏桐:……
你越来越兴奋的目光到底是什么意思啊?真的不是在借机报复吗!
*
东边隐隐泛起鱼肚白,尽管被层层阻挡,旭日的温暖也能驱散独属早春的潮湿寒凉;鸟鸣也随之隐去,只偶尔听得树杈间翅膀的扑棱。
温疏桐单膝点地,身形溶在在树下阴影里,正望着满地断成两截的梅枝发怔——
那是乔妤说要教她"踏雪寻梅"步法时折的教具。
“明日加练。”乔妤将木剑抛给身旁暗卫,“酉时三刻记得来取《寻梅谱》,误了时辰……”镶嵌着宝石的护腕闪过冷芒,“本宫新得的匕首正缺试刀石。”
温疏桐哀嚎一声就要站起,却踉跄着彻底摔了下去。
“真这么累?”
恍若冰雪消融,少女面上带了丝笑意,就要搀她,“来,本宫还等着回去吃桂花糕呢,可不许跟我抢。”
温疏桐却僵在原地迟迟不动。
第八次确认乔妤不会趁她放松杀个回马枪,少女放任自己瘫倒在松软的泥土上,连一根手指也不想动弹:“公主先走吧。”
不是最讨厌邋遢么?
乔妤悻悻收回手,暗中撇嘴:
即使失去了记忆,这人在进宫后的三日内便学会了所有繁复的皇室礼仪。而自己放肆惯了,一时半会改不过来,便总被贵妃含沙射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