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褐色的液体,粘稠且刺鼻。
这并非自己先前猜想的什么劣质燃料,而是带着地脉腥气的、未经提纯的石油。
是谁发现的?
石油这种东西,自己明明从未听父皇提起。并且,尽管此处的暗渠偏窄,但长度却是毋庸置疑,其中流淌的数目绝非靠个人便能开采而出的……
但如今的情况过于糟糕,乔妤不得不放下心中的所有疑问,脑子里只专注着一个念头——
跑!
离暗室大门还有十几步的路程,走道的大半就已被溢出的石油所浸没。青石板粘腻湿滑,阻碍着前进的脚步。
她低声咒骂了一句,不敢懈怠。第六感告诉她,这只是个开始。
“咔哒,咔哒……”精密契合的机关接连开始运作,打着有规律的节拍,似乎是即将奏响对擅闯之人的死亡宣判。
走廊尽头处,被点燃的油灯因为机关的连锁反应,从用细铁丝搭造而成的架子上倾翻。坠落的火苗在触到原油的刹那化作赤练蛇群,贴着青砖缝隙嘶嘶游走,愈发嚣张——
刺眼的火红“腾”的从地上升起,近乎有半人高,它们连成一片、势不可挡地汹汹前进。
顾不上方才的尴尬,快她两步的温疏桐奋力向后伸手。
“抓住我!”
近在迟尺的火光映照着少女的脸庞,飘飞的发丝也似乎变成了半透明。通过她蜜色的瞳孔,乔妤看到身后的景象,竟惊出一身冷汗。发髻散开,价值连城的钗簪落到了地上,亦顾不得去拾捡。
两人双手紧握,一同在滚滚热浪中冲出暗道。
但由于鞋底沾上了石油,台阶上也残留着不少易燃液体,汹涌而炫目的金红色潮水般涌上来,拍打在一旁堆放着的木柴上……
几乎是在瞬间,火势席卷了厨房,一点点向外试探。
木制建筑易燃,火势的蔓延极其迅速。焰火如蛇般吐出信子,舔舐、缠绕着木制品,妖艳而危险。“噼里啪啦”的爆裂声不绝于耳,仿佛彼岸死神的低语。
“走水了!走水了!”
听风阁大乱,官兵推着被绑住的优伶们向门口赶去,偶有被遗落的,因无法动弹而绝望地呼号着,一片哭天抢地。
审讯犯人固然重要,但为了保证储君的安危,众人率先护送萧怀瑾离开听风阁,只留下两人则负责羁押被束了手的罪犯。
“把琴带上吧——那是鄙人的身家性命。”青年的眼里闪烁着泪光,企图示弱求得怜悯。
“闭嘴。”壮汉重重推搡了他,冷哼一声,发出粗壮如牛的鼻音,“谁管得到你那个破东西。”
“小人一会儿全都招!官老爷,您行行好吧……”
见他态度恳切,一副知错能改的模样,为首那人微微颔首,示意壮汉带着。
男人大概是觉得自己落了面子,恶狠狠瞪了“潇雁”一眼。随后不情不愿地抱起古琴,落后几步跟着两人。
下楼的路上,“潇雁”始终垂着头,乖顺得如同言听计从的孩童。感受到壮汉与两人的距离越来越大,他露出一个略显诡异的微笑。
若是身旁那人注意到,定会大吃一惊——
他无法控制自己面部肌肉的运动。也就是说,这张面孔,是假的。
青年不动声色地放慢脚步,随后,脚尖微微向左侧一勾。为首的官兵一个不查,便被绊倒在楼梯上。高挺的鼻梁结结实实地撞上坚硬的木质地板,他顿时疼得龇牙咧嘴。
“没事吧?”
“潇雁”故意做出惊慌的样子,就要伸手去扶。但还没来得及动作,壮汉便喝住了他。
“别动,谁知道你有没有存害人的心思。”那人随意地把古琴斜靠在扶手上,示意他去后面,“拿好自己的东西,乖乖站那儿。”
青年回头,无奈地举起手腕示意:“还绑着绳呢……”
“自己想办法。”
壮汉冷冷地甩下一句话,便拨开青年挤到同僚身侧,“喂,还好吧?说句话。”
身边人没反应,身后倒是出了大问题——只听哐当一声,古琴不知何时倒了下来,孤零零地躺在地面上。大概是上了年头经不起折腾,琴身顿时出现了肉眼可见的裂痕,仿佛是连绵的山脉间突然出现的一道大裂谷。
即便是个外行,他也能想象出修复的艰难,立刻撇清关系,“你可看清楚了,离它最近的人是你。”
“也许是注定如此。”
青年一脸悲切地跪坐在地,伸手抚上冰凉的弦。宽大的袖子将琴身掩盖,他垂眸不语,似乎是在悼念情感深厚的朋友。
见他识相的没有与自己争吵,壮汉微微松了口气,继续把注意力转移回身侧。
看来没人会注意自己了……
青年的嘴角勾起讥讽的弧度,深深的阴郁在眸中暗藏。他稍稍活动手腕,那条捆绑着的绳子便随着动作散落。紧接着,他借着袖袍的遮掩将琴分为两半,一声细微的轻响后,折射着冷光的利剑便掉了出来。
这起突发情况,可真是意外之喜。甚至能为自己省下砸琴的借口。
他站起身来,踢开残破不堪的古琴,“唔……是不是该把注意力分给我一些?”
“你什么时候——”拿到它的?
未说出的话语被鲜血堵在了喉咙口,狭小的声道内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壮汉呆呆地看着胸口处的利刃,完全忘记了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