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宫中已停留了一段时日的百龄早已不再如初入宫时那般,会为雕梁画栋的奢华惊叹。
然而当踏入毓秀宫,他仍不禁暗自咋舌:“公主果真备是……”
后半句话被吞没在喉间,他拱手行礼,灰白袖袍垂落如飞瀑白练:“贫道来迟了。”
他抬眸,却意外撞入面前鹅黄宫装的侍女眉眼,那幽潭似的眸中仿佛有山风拂过,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波澜。
百龄眉心发紧,心中不安的感觉微妙的起伏了一瞬,却终究只是错开目光,道了声失礼。
殿内人似乎听到外边的动静,遥遥传来的声音如淙淙清泉:“道长不必多礼,快请进吧。”
毓秀宫内,珠帘轻摇,那位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公主正懒散倚在紫檀榻上,白玉般的手背贴着额头。她姣好的面容隐于广袖轻纱之下,只露出半只秋水似的眸子,目光深邃而宁静。
见他坐下,乔妤扬起眉头唤道:“玉簪。”
“把门关严实了。”
厚重木门吱呀作响,将炫目阳光挡在门外,室内顿时昏沉下来。
香炉吐出的青烟与道袍下摆纠缠不休,仿佛无形的铁链将他禁锢。安神的沉水香似乎在此刻失去了作用,望着神态自若的少女,百龄焦躁得厉害。
指尖将道袍内衬捏出深浅不一的皱纹,他面上挂着僵硬的笑:“公主似乎颇为偏爱密谈,可这宫内皆是皇家的地盘,何必如此大动干戈。”
珠玉相击的清越声中,乔妤拨开珠帘,指尖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别紧张,本宫只是不想浪费冰块罢了。”
过载的大脑惹得百龄满脸通红,仿佛置身于热气腾腾的浴池,里衣早就被汗水浸透。
在乔妤出言提醒后,他才后知后觉将目光投向角落处的冰块,因为长时间的僵直,脖颈在转动时发出咔咔轻响,仿佛生了锈的机关。
明知自己这副模样已是狼狈不堪,但为了维持仅剩无几的风度,他小幅地抬起臂弯,让无声蔓延的冷气顺着气流钻入袖口,驱赶黏在身上湿哒哒的热意。
忽的,紫檀榻上传来声响,百龄收回视线,却见那公主施施然起身,飘起的发间传来一丝异样的冷香。
含蓄地瞥过她脖颈处的微红,回想起前几日毓秀宫下人的严阵以待,他的心中涌起惊涛骇浪——
正值潮期她并没有沾上alpha信息素的味道,可为什么……
“道长在看哪里?”
乔妤踩着莲步走近、裙裾蹁跹,微笑标准得连最遵礼数的闺秀都要逊色几分,但信息素却如可怖的寒针,无孔不入地扎进他的皮肤,几乎能让热气未退的汗在瞬间结为冰珠。
暴虐的寒意排上倒海般袭来,第一次让百龄切身体会到直面死亡的恐惧。他苍白的唇颤抖着,竟生不出一点用信息素反击的心思。
“潮期信息素本就难以控制,还请公主不要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那可真是……”
她拖着长长的调子,猫儿般的瞳孔忽的凑近——
“有劳道长关心。”
乔妤恶劣地勾起嘴角,将这条可怜的性命万弄于股掌之间,暴风雪几乎要把三尺之内的活物冻僵。
因恐惧而分泌出的热泪让眼睫染上白霜,脉搏愈发缓慢,鲜血将将要凝在血管里。就当百龄以为对方要彻底失控,那人却轻巧点地后退,噗嗤一声笑了。
风雪的气息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初见时的冷香,若非自己手脚冰凉,他几乎要怀疑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
“你……”百龄惊疑不定打量着她,仿佛在看一个怪物。
“把手里的东西拿出来。”乔妤垂眸,语气笃定不容置疑,“萧衍腺体的提取物?”
面孔血色褪尽,竟比宣纸还要白上几分,百龄瞬间意识到自己被摆了一道。
但这几年的潮期愈发难熬,他早已离不开外物支撑;若是交出,恐怕会难受得失去意识。
“本宫今日召你,便是为了这件事的。”她语气冷淡,眸中杀意一闪而过,“若是不交,道长以为能走出这扇门?”
眉宇间略过挣扎与懊恼,男人终是苦笑一声,认命般低下脑袋。
“公主莫要为难。”将攥紧的手抬到半空,宽大的袖袍盖住半截在生死关头掏出的物件,“若非潮期难熬,贫道也不会做如此伤天害理之事……像公主这般能在潮期自如掌控信息素的,整个汴元怕是找不出第二个人来。”
“你手里的这管东西,怕是只能支撑一回。”乔妤俯视他,嘴角噙着恼人的笑,“可如今他已与你离了心,下次回玄都观,本宫那哥哥恐怕不会同之前那样任你抽取。”
道人脸色愈发难看,但偏偏对方说得在理,让他不知作何反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