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季胥乃是顺手的事,三两下便做出了,倒把吕媪看的眼花缭乱,
“姑舅大母嘞,做个菜竟这样复杂。”
是日早,陈车儿去上工便把这菜带去窑场了,寻摸个空档,蹭到清点砖瓦的王典计身旁,
“小子又带了点菜来,还是我那姊姊的手艺,典计别嫌弃,朝食好歹拣着用些罢?”
王典计面上不显,却问:“可还是上回那茭瓜菜?”
“正是咧!”陈车儿忙道。
话说这王典计,前些时日吃了这菜,那鲜香薄辣,味美滑口的滋味,搭着秫酒,别提多爽适,这味好的令他咂摸回想。
可又放不下脸向陈车儿开口要,没的让他觉得,一个菜便要收他为徒了,反而教他看轻了自己的本领。
这会子仍是淡淡的,“搁我房内去。”
“哎!”陈车儿脚一踮,便去了。
也不知王典计何时得空来用,陈车儿便将菜放进了案上的漆木食盒里,盖严了,防着鼠虫,这才去窑里背砖。
不多时,矮房外头向内唤了声,
“王典计?”
见无人应答,小仆吱喽喽推了门,环望一圈,拎了那食盒,离了窑场去往甘家宅院了。
这小仆本是东厨的杂役,因这王典计稍有脸面,也不和窑场的人混着吃仆奴餐,他一日同主子一样,能吃三顿,且都有东厨的杂役拎着食盒送往。
甘家宅第,屋宇高大,重檐棂窗,大门上有朱赭白三色彩绘的鸟兽云气,这类避凶驱灾的图案,里头回廊环绕,院中还耸有高高的望楼,专人在楼中站岗,楼下拴着条恶犬,院内奴仆行走,井然有序。
东厨便在院内东向,厨外设有口水井,里头庖丁的,烧火的,洗菜的,向着大陶灶做羹菜的……忙碌不已。
小仆进至东厨,将那食盒往木案上一置,
“拿王典计的朝食。”
“急什么,主子们的还没做好呢。”厨夫说道,又将这小仆使唤去汲水。
过不多久,一个穿着精细,身姿细挑,俨然外头富家女娘打扮的丫鬟进来了,催道:“我们小主人的朝食呢?”
厨夫忙道:“早就备好了,在案上呢,女娘请拿去,
今儿新做的羊逢羹,若是小主人用的好,女娘也替我美言两句。”
那丫鬟拎了便走,待那小仆汲了桶水回来,四下找寻了不禁嘟囔:
“王典计的食盒呢?”
“坏了坏了!”厨夫一下慌叫起来。
“传王典计来。”
不多时,正屋内传出令。
东厨的厨夫战战兢兢回完话,使唤小仆去将王典计唤来,那小仆自觉酿出祸,抖的在道上摔了好几个跟头。
窑场的王典计正寻他食盒呢,忽得了小仆哭哭丧丧的信,一刻不敢多留,同着去了,
一路都在骂那小仆,骂东厨的,“自己要酿祸,也别连累我啊……”
一面小跑着去正屋,要知这甘家幼女,现年七岁,生来就是个残腿的,脾气别扭,极爱摔打东西,但家主夫人无比怜惜,素来宠溺,因而府中奴仆都无不尽心服侍着,生怕在太岁头上动土。
王典计躬着身,轻着脚步进了正屋,眼角暗暗打量地上可有碎瓷片。
里头陈设尽是漆器,食案还是描金的,唯有一只粗糙的陶盘,置于案上,很是突兀。
但这盘子却没被摔的四分五裂,至于上头该有的茭瓜菜,竟就剩点沫子了?
案边,那七岁的甘王女,穿着红缎子的短褂,绿绫的小褶袴,项上挂着只大金锁,眉目生来就爱拧着向人,这会子却是松展的,小嘴吃的通红。
她母亲白夫人,侧着身,正拿巾子替她拭嘴,声音温柔:
“这茭瓜菜,我的王女用的好,是王典计做的?”
“回夫人,”
王典计登时松了口气,他道,“此乃奴的小徒儿做的,若是小主人喜欢,我再唤小徒儿做些就是。”
“嗯,你令他,中食再做来给我的王女。”白夫人命道。
王典计嗳声应是,出来时,往袖口塞着刚得的赏,乃是枚小银饼。
候在外头听信的厨夫并小仆,见他容光焕发,便知是得了赏,那小仆捏袖拭了拭满脑袋的汗,嘴里直念大罗神仙保佑。
厨夫则是眼热的很,又碍于王典计的老资历,不好向他分赏。
王典计自是不给的,背着手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