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还黑着,倒坐房里的下仆已经全部醒了。
昨夜下了场雨,天更冷了。青萍给自己在统一下发的仆人衣裳里头多添了件,又活动活动身体,这才感觉好了些。
人类身体真是太不抗冻了,怪不得大家都要修仙。
修仙改善生活。
新来的下人们去处早已在昨天就安排好。
青萍运气好,被安排去了灶房,有油水也有上升空间,更有几率掌握一项能吃饭的本事,在一众活计里算是比较有奔头的,引来一片羡慕。
心魔头回认真做人,没干过活,起初很不适应,笨手笨脚地犯了好几个小错,挨了狠狠一顿骂。
但好在他本就是新来的下人,灶房真正需要技术的活计也轮不到他,很快地上手了各种杂活后,青萍自得其乐,迅速忘掉了刚刚被骂的事,干活干得很开心。
天空从漆黑转为墨蓝黯淡。
腾起的热气间,掌勺大师傅招呼哼哧哼哧开心干活的青萍过来,指了指不知何时摆在灶台上一碗药汤:“你去把药送给二少爷。”
撇开数不清的下人们,戏家构成异常简单,从心魔的角度看就是:戏长曲的父亲(简称戏父)、戏长曲的母亲(简称戏母)、戏长曲的哥哥(大少爷戏竺,心魔最讨厌的一位),以及他一直被其他人排挤欺负的可怜宿主戏长曲。
二少爷无疑无疑指的是戏长曲。
小乙已经在高兴了:【得来全不费工夫!】
然而还没完。
大师傅又取来一把刀,在磨刀石上磨了两下,磨得锋利无比,水洗一下后递给青萍:“带上。”
青萍捧着刀,为这幻境的过分贴心发懵。
怎么连杀人的武器都备好了?
大师傅道:“二少爷这几年安静了不少,但如果他再发疯犯病,你就拿这把刀防身。”
刀的外观像是小上许多的剔骨刀,银光锃亮,不大,但足够锋利,用于防身绰绰有余。
青萍惯用的武器便是差不多大小的飞刀,他把玩两下,很快熟悉了手感,心里喜欢。
见他欣喜,大师傅立即道:“不是给你的,回来后记得还。”
青萍瘪瘪嘴,将刀收起,又将滚烫的药放上托盘:“哦。”
好小气的戏家,连刀都发不起。
考虑到青萍是新来的,戏家又有许多忌讳,恐怕坏了规矩,大师傅便叫另一位小厮为青萍带路。
天空中,太阳刚才浮出一线,散着朦朦胧胧的光,宛若一只半眯起的巨大眼瞳,无声俯瞰着槐柳镇上的一切。
槐树与柳树的阴影遮蔽住大半道路,青萍和带路小厮一起走在路上。
小乙叽叽喳喳说着话,但青萍没有理它。
心魔此时满心满眼都已被要去见宿主这件事所占据,连难耐的饥饿感都抛却在脑后,只知道满怀期待地看着前方,脸上泛着快乐与期盼的神采,走路都有些飘飘然。
带路小厮摸摸胳膊,觉得自己旁边这人多少有点渗人:“你不怕吗?”
青萍迟钝地回应:“为什么要怕?”
带路小厮表情夸张:“你不知道吗?那二少爷就是个扫把星、灾星,和他接触的没一个有好下场。”
青萍眉头蹙起,有些不明白地重复他的话:“灾星?”
“是啊,”带路小厮瞥了瞥四周,压低声音,“他出生那日,镇上所有地方都在咕噜噜地往上冒黑气,原本的大晴天一下转为阴天,电闪雷鸣,连下了一个月的暴雨。”
青萍怔愣。
见青萍神情流露些异样,带路小厮说得更起劲了:
“这还不止呢,据说他生下来就会爬动,外表看起来和三个月大的孩子差不多,你就说,哪个正常孩子会这样?
何况他不哭也不笑,丢火炉子里烧烧不死、拿刀剑戳戳不死,丢水塘子里、埋土里……能想的办法都试了,都弄不死他,他最后还是会自己爬上来,吓人得很。
当时过来看情况的人,回去后无不生了场大病,老爷和夫人受恶气冲撞最厉害,再也没生出孩子,至今膝下还就只有大少爷一个。
你说,这不是灾星是什么?”
火烧、刀劈剑砍、沉塘活埋……
青萍握紧拳头,指甲掐入肉中,几乎心神恍惚:“那有人死了吗?”
“这倒是没有。”
“生了大病的那些人后来怎么样了?”
“还好,身子骨都挺硬朗,有位老人家现在还能连吃三碗大米饭呢。”
嘴唇抿紧,带着不满,青萍道:“我倒觉得,戏长曲的出生分明是神异和不凡。见到他的人生了病,但都没有死,正是因为他保护了他们,不让他们被病气所冲害、为那些人延寿健体。”
“他不是灾星,他是生而不凡的厉害人类。”
带路小厮一愣,没想到青萍还要为戏长曲辩驳,还是如此僵硬不讲理的辩驳,一时语塞,看青萍的目光像是在看傻子和白痴。
他撇嘴道:“你这故事编得也太烂了。你不要命就这样想、多接近他呗,我可不靠近。”
青萍看他一眼,心想:他当然要多接近宿主,他还要杀宿主呢。
但想起带路小厮刚刚的话,他心尖又仿佛被谁轻轻揪了一下,情绪再也不复先前那么高昂。
寻常神异当然不会有黑气萦绕、病气冲撞。
那是因为他的存在,他才是那个祸端与灾星。
“……”
还未见到戏长曲,青萍心中居然便已经产生了些不该有的动摇和踌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