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份恐惧味道如此浅淡,恐怕连戏长曲自身都没有察觉到。他只是本能地在恐惧着死亡,同每一位活着的生灵一般。
舔舐这点幻觉似的苦味,心中的酸涩好像又在扩大。
青萍持刀,循着味道走近。
戏长曲出生时不受兵器所伤,但那是因为动手的是凡人与凡兵。此时,心魔虽羸弱,虽亦执凡兵,但身份不同,他杀戏长曲,便如探囊取物、手到擒来。
越是接近,模拟出来的心脏便越是激动地怦怦直跳,令人怀疑它要在今日报废。
青萍握紧刀柄,告诉自己,一定要一刀毙命、毫不留情——直到他看到戏长曲。
他的宿主,穿着身破破烂烂的单薄粗麻衣,脏兮兮地静静地躺在白布上,身上瘦小苍白,像是已经死去多时的鬼魂,虽然睁着眼睛,但也好像没有多少求生的意志,目光虚无,若不是胸膛微弱的起伏,几乎让人以为他已经死去多时了。
春夏秋冬,一年四季,戏长曲就住在一间漆黑棺材似的的屋子里,蜷缩在一张好像丧事上才会布着的白布上,被驱逐,伤害,忽视,得不到一个安心的容身之所。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他是个出生时携了黑气的灾星。
都是因为青萍。
是他造就的。
“滴答”。
昨夜短暂下了场雨,不知从哪渗透滴落一滴雨水,迸溅。
青萍仿佛从噩梦中惊醒,身体下意识地往后倒退一步,眼睛瞪得浑圆,目光近乎惊骇地看着面前小小的戏长曲。
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宿主这么弱小且不体面的姿态。
而他甚至是始作俑者。
小乙高高兴兴,没心没肺:【太好了,绝佳的下手时机!青萍,快动手吧!】
青萍紧握利刃,嘴唇抿成直线:【嗯。】
该动手了。
那些悲惨遭遇是他造就引起的又如何?去想这些毫无意义,他是来杀戏长曲的,不是来自我忏悔的。
他和戏长曲纠缠得够久了。
青萍真的以为自己下手了,他毫无反抗之力的宿主在短暂的痛苦中死去,一切都会结束——
可回过神来,又一滴雨水滴答落下,青萍发现自己只是看着落魄的宿主,声音轻轻地,很软弱地说:”你该喝药了。”
【?】
刀呢?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咵咵咵一顿砍呢?
戏长曲的眼睛动了动,漆黑的瞳孔滑动看向青萍,幽幽的,麻木且怠惰。
对着这样的戏长曲,青萍没有力气,举不起那把刀。
他咬着嘴唇,凝视着戏长曲的眼睛,又说了一遍刚刚的话。
戏长曲看了青萍一会儿,似乎毫无察觉刚刚生死间的凶险。
他木木地、略有些迟钝地爬起来,走去将地上的碗捧起来,一口一口地喝下汤药。
青萍一瞬不眨地盯着他,按着刀柄。
小乙不理解,小乙迷茫,它感觉自己都比青萍更急切:【刚刚明明是那么好的机会,为什么不动手?你不想杀他了吗?】
【怎么可能,】青萍手攥紧,认真否决道,【我又没说不动手,只是觉得煎药并不容易,不该浪费。你且看着,等他把药喝完,我就挥刀杀了他。】
小乙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好有操守的心魔,那我们等会再动手!】
青萍嗯了声,垂眸看向戏长曲,眼睫投落一片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