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口下去,结结实实咬到了空气。
戏长曲避开了他。
青萍睡眼朦胧地与戏长曲的视线对上,呆呆地大脑空白一阵,才记忆回笼,睡意散去。
哦,是暂时养着、不能吃掉的。
储备粮还小呢。
戏长曲轻轻眨了下眼睛。
青萍忽然凑近,脸颊柔柔与他贴了贴。
没有任何恶意,这个动作像动物鼻子贴贴嗅闻气息那样纯粹,但脸颊与脸颊触碰到一起时,就像昨天抱着入睡那样,戏长曲无端地想起那些被人驯养的动物。
接触是情感的纽带,驯养时,人会贴近、靠近、更多地给予抚摸。青萍喜欢触碰他、贴近他,他似乎就是要被驯养的动物。
青萍嗅嗅宿主的气息,又偷吃一顿早饭,柔软的,轻盈蓬松的甜,应该是喜悦的滋味。
昨天发生了那么多事,也不知是哪一件事让他高兴了。
戏长曲道:“该、起来、了。”
青萍说:“不要,再躺一会儿。”
他看着戏长曲,看着看着,忽然又有重大发现:清晨时看,许是光线好,宿主的眼睛似乎更浅透一些。
大了时的宿主也是如此吗?
青萍去想,却遗憾发现自己脑海中没有这样的画面。
他与长大后的戏长曲相见的次数很少,起初是完全敌对,后来青萍实在怕他,自然更没有机会去观察这样的细节。
没有想出个所以然,小乙悄悄吐槽:【人家早醒了,等了你半天。】
赖床心魔。
青萍轻轻哼一声。
心魔可不知害臊,如今无人管、没了仗棍威胁,魔当然想睡多久睡多久。就是如今被小孩这样直勾勾地看,青萍也不脸红,松下胳膊,放开戏长曲。
“好了,可以起来了,”青萍说,“我睡觉老实吗?”
戏长曲一点头,发现青萍盯着他看后,又努力吐出个字:“乖。”
青萍骄傲说:“我想也是。”
然后对戏长曲说:“你睡觉也很乖哦。”
戏长曲:“嗯。”
换好了衣服,吃过容易令人生出了却余生念头的早膳,世界还是一如既往的模样,但青萍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心魔蹙眉思索许久,灵光一闪,终于明白了哪里不同——他的身体更轻盈,更有力气了。
这分明是……
青萍转头看向跟在他后面戏长曲。
他的不对只会由戏长曲引起。
戏长曲入道炼气境了。
“……”
青萍久久不说话,定定审视对方。
戏长曲总是鬼似地跟在他后头,像刚睁眼学步的动物,亦步亦趋跟着自己亲近的存在。此时也一样,戏长曲仰着脸,默默看青萍,好像青萍不开口,他就能这样看一辈子,人畜无害至极。
青萍看着看着,绷起脸,骂他一声:“坏蛋。”
戏长曲听得很清楚,迷茫看他。
青萍声音软了两度,又骂:“笨蛋,手不冷吗,揣起来呀。”
然后转过脸去,将那今日送来的毒药往湖里一泼。
浮萍植株迅速泛上乌紫枯黄。
青萍将碗放好,咬着嘴唇掰指头,想如今家中到底缺多少东西。
床、被褥、合适妥帖的厚衣服、书桌、笔墨纸砚、吃饭用的桌椅……
就没有不缺的。
真是一贫如洗的清苦日子。
小乙扒拉词库,找出来个贴切青萍如今境况的:【糟糠妻。】
青萍嫌弃:【戏长曲如今只是小孩,你怎么好意思打趣人家的?何况我也不是他的谁。】
小乙想想也是,于是换词:【童养媳。】
青萍觉得小乙没文化,再次纠正:【我是男性、雄性。】
祸殃池鱼,戏长曲也被青萍瞪了眼。
戏长曲:“……”
为什么瞪他?
不明白、不理解。
家中缺的东西太多,戏家是不能指望的了,但若偷溜出去采买,又身无分文。
青萍自觉肩头重担沉沉。
他先前问过别的下仆,他们这样签了死契的低级下人,性命全和戏家绑死了,是不发月钱的,想要赚钱就只能靠努力讨好主子——青萍自然是走不通这条路了。
小乙为他打抱不平:【按理说你现在跟着一位少爷,应当已经是高级小厮了,该有月钱。】
奈何戏家苛待戏长曲,自然更不会厚待他身边的人。
所以只能自己想办法。
说起赚钱的法子,青萍最先想到的是可以抄书抄经文。
但眼下手头没有笔墨纸砚,不知书斋是否愿意借与这些——或者可以将那些衣物卖掉先换来钱财,熬上一段时间,等书抄好了便能有钱了……
不过无论怎么想,还是得先找办法出这戏家才行。
时间一晃便过,下午,桥对面忽然走来两人。
青萍神色紧绷。
戏长曲平静看了眼来人,又好奇地去看青萍的神情,大概觉得后者更有趣些。
戏竺身穿绛紫华服,外披厚实白狐裘,背负双手,傲然向湖中庭院走来,看见青萍,眉头一挑。
他新收的一名婢女伴在身侧,闻弦而知雅意,低声说道:“大少爷,这灾星昨个儿忽然起兴,要了一名下仆在身边……”
戏竺嘲讽道:“原来如此,怪不得我今早感觉不佳。他倒是没有富贵命,生出富贵病了,爹娘和我一家人被他害得那么惨,不见他有丝毫悔过之心,如今还想过上少爷日子?”
话毕,两人已经到了桥中央,兔起鹘落之间,异变突起。
“砰”!
戏竺脚上霍然一蹬,沉浮木桥猛然往下陷落,水花迸溅,白狐裘被解下,婢女接住,一脸艳羡地望去。
只见寒冬腊月,天寒地冻时分,戏竺身上却蒸腾起白雾,搁着好一段距离,一双悍拳携着灵光直直向戏长曲砸去,就要给他送个开颅的见面礼!
拳风呼呼荡漾震荡两边湖水,青萍害怕得想避开,但见到那张脸,他心头更多竟是愤怒,就是这个人,就是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