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真的气极了,将戏长曲护至身后,飞快从地上捡起几块碎石,毫无逃避之意。
小乙惊呆了:【青萍,快闪开,你打不过他的!】
别看戏长曲什么都没有,戏竺却是从小随名师练武,入道后一身力量更上一层,一击可砸碎一个成年人头骨。戏长曲挨下大概不会死,但青萍要是硬接,他这个拟态绝对保不住!
话音未落,却见青萍抿唇,在戏竺距离不过咫尺之时,手臂一甩,五指张开,三枚碎石猛然掷出。
百会穴、晴明穴、巨阙穴。
伴随着几乎在同时间响起的噗嗤声,碎石点穴,戏竺身体猛然僵住,拳头止在半空,身上气机顿乱,炼气境炼出的那一缕真气、法力在体内横冲直撞,疼得身上青筋暴起,浑身气血逆流。
婢女失声尖叫:“大少爷!”
小乙也在尖叫:【青萍,小心!】
“吼——!”在青萍诧异的目光下,戏竺胸腹震荡,猛然高喝出一声。
他竟强压□□内震荡,一双手呈上下之势,宛若猛虎下山,猛然探向青萍脑门与胸膛。
经过刚刚那一遭,戏竺再也不把青萍当做有无可无的不重要人士了,眼中杀意森然,径直要夺青萍性命。
青萍已经准备好换身份了。
关键时刻,有人忽然从侧旁伸脚一踢,“砰”!
那层肥厚的皮肉漾开重重波纹,而后“扑通”一声巨响,重物落水,池湖溅起几尺高的浪花,浮萍起伏。
为了镇住灾星,这池子挖得深极了,人掉进去便很难再爬得上来。
“大少爷!”
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婢女目瞪口呆,惊得六神无主,赶忙想伸手去拉,却发现根本够不到。
戏竺在冰湖里奋力扑腾,溅起浪花朵朵,青萍偏头看去,戏长曲安安静静地站在一侧——方才那一脚是他踢的。
似是发现青萍看他,孤身立于寒风中,形单影只的戏长曲弱弱垂下眼睫,小声说:“他以前把我打入湖里。”
这是去岁时的事情了。
年关将至,一年的收益不太好,戏父戏母亲自动身过来看棺材屋镇邪效果如何,戏竺也来了。他那时练武不顺利,走了几日霉运,觉得定是戏长曲在气运上阻挠于他,于是刚一到场,一拳直捣腹部,砰地将戏长曲打入结了厚冰的湖中。
那时,戏长曲在水中下沉呛水,痛苦挣扎,他至亲的血缘在岸上围看说笑。他不能上岸,直到所有人都离开了,戏长曲才能挣扎着爬出来,湿漉漉地倒在地上。
青萍鼻尖一酸,眼眶一瞬间红了,心里难过得要命:“我知道。”
这件事他再清楚不过了。
他拉过戏长曲的手,握得紧紧的,恨恨说:“他们都坏。”
青萍很讨厌那些家伙。
如果不是因为眼下宿主更重要……
戏长曲有些讶然地看着他,又看了看被牵起握住的手,看了好一会儿,没有说什么,也没有挣开。
冷湖中,青色的游萍飘动。
戏竺奋力挣扎了好一会儿,毕竟是炼气修士兼练家子,有底子在身,很快摸到了岸边。
他松了一口气,刚想上岸去一雪前耻,施展出自己真正的实力,一道带着毛的棍影嗖一声划破空气,在视野里飞速扩大。
“咚”!
响亮的一声。
小乙:【好头!】
咕噜咕噜,水面不断冒出气泡,这一下险些没给戏竺打得厥过去。
他两眼直冒金星,呛着水挣扎出来后,一张口就是:“你!你!我父母不会放过你的!劝你识相点……咕噜咕噜……放……咕噜咕噜……饶了我,我错了……咕噜咕噜……”
咚咚咚的声音不绝。
青萍身体太弱,对付不了已经炼气、与寻常武夫有云泥之别的戏竺,但痛打落水狗还是能做得了的。
老老实实在水里泡发吧。
打了几下,手腕泛出酸意,于是便将鸡毛掸子递给一边的戏长曲,让戏长曲接着打。
青萍:“你出出气!”
戏长曲其实没有太强的怨恨与怒气,不过他看着青萍,很乖巧:“嗯。”
没一会儿,戏竺的骂声变成了“你们两个狼狈为奸的乐色”。
戏长曲人虽小,却比青萍有力气得多,他一下一下地敲,每一击力道没有丝毫变化,沉稳极了。
普通的鸡毛掸子这时就好似精铁长棍,打得戏竺头破血流、哀嚎不断,挣扎的力气一次比一次弱。
就像戏竺没想让他活一样,戏长曲也是真的奔着让人死去打的。
婢女喊哑了声音,站在一边怯怯抹着眼泪:“别打了、别打了……”
她既怕戏竺真被打死,自己被拉出去乱棍打死泄火,又不敢去面对两个凶人,一时只觉得前途未来一片灰暗。
与此同时,戏竺已经快不行了。
他到底不是戏长曲,能够沉在湖底、在痛苦中艰难地活上许久。失温、失血、真气乱窜,几重因素叠加下,戏竺现在连爬上来的力气都快没有了。
不会真的死在这里吧?
这个想法浮出时,戏竺愣了下,浑身一抖,猛然间涕泗横流。
他不想死!
“我错了、我错了,是我不对,那天我不该推你的……别杀我,别杀我,我才十几岁,我还要去修炼成仙……”
泪水和湖水搅混在一起,嘶哑的哀嚎声像杀猪时的猪叫,这个时候,面对死亡,戏竺才终于生出一点真正的悔意。
可惜戏长曲面无波澜,听不进任何哀嚎忏悔。
戏竺惊恐地看着他,不明白为什么往日不会反抗、总是沉默的戏长曲这次忽然就选择了动手。
一个念头电般骤然闪过心头:一旦开始就不会停止,这个灾星不会放过他们,迟早有一天,他会毁掉这里的一切……
正要敲最后一下,戏长曲的臂膀忽然被人拽住。
他扭头,看到了青萍。
“停手吧。”青萍眨着眼睛,声音软软的,“停手吧。”
“……”
沉默之间,戏长曲偏过头去,挣开青萍的手,扬起的手臂猝然落下。
“咚”!
也不知过了多久,碧绿湖水荡漾,血色扩散,寒鸦合翅停落枯枝上,背对黄昏残阳,发出两声嘶哑叫声。
染血的棍子裂成两截,被随意丢掷地上,婢女吓得瑟瑟发抖,戏竺半趴在潮湿浮木上,看着那因为最后一下砸击而碎裂的砖石地面,亦是大口大口惊颤喘气。
戏长曲起身往屋子走去,没有看青萍一眼。
“嘎吱”。
屋门合上。
青萍看了一会儿被合上的门,转头看向婢女,以及被婢女勉强从湖中拽上来、虚弱无比的戏竺。
他缓缓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