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昭十三年,国富民强,人丁兴旺,人才辈出,是为盛世。
只是——有一点不美。
先帝即位时便言“侈汰之害,甚于天灾”,言明前朝之乱尽咎于奢侈二字,大昭应以前朝为镜,勤俭节约,不可铺张。
世家贵族纷纷响应,设宴时山珍海味骤减,有贵女食肉 | 欲呕,被称为良善。
慢慢地风气就变了,吃肉竟然成了上不了台面的东西,寒门也受世家门阀的影响,自己想要得到世家的引荐,那么就要学习世家的礼数,而这个“食肉 | 欲呕”便是这样慢慢传开的。虽说有些矫枉过正,但是社会风气如此,人人莫不遵从。
除了五节十礼可以光明正大地吃肉之外,其他时候都只能偷偷吃,吃完之后还要自我谴责一番,哎呀,猪啊羊啊兔子啊对不住啊,为了满足我的口腹之欲,让你受苦了啊。
有人甚至做了一篇文章,专门反省自己偷偷吃肉,一开始觉得很好吃,后来觉得有碍礼数痛哭流涕这样的欲扬先抑的文章,皇上甚至还赞赏了这位士人,世族们更是征相效仿。
陈芊熬不住了。
他们家是被皇上亲笔题名过的皇家斋馆,以素斋为长,闻之有肉味,人们都很喜欢来这里吃饭,素斋馆最有名的一道菜就是水蒸蛋,虽说打了擦边球,但是人们都眼观鼻,鼻观心地保持了沉默。开玩笑,蛋都没得吃了要造反了好吗?!
陈芊吃完素鸡吃豆腐,吃完苦菜吃青菜,整个人脸都要变绿了,现在没有人家里办五礼,又不是十节的时候,想要问人家顺点猪肉比登天还难,陈芊准备用上辈子的方法去山里逮只兔子来打打牙祭,下河插鱼什么的也是可行的。
陈芊背着一个背篓装些调料工具就想溜出后门。
“陈芊。”陈芊的便宜娘亲神出鬼没地出现在陈芊的身后,陈芊被抓包了,佯装镇定,笑嘻嘻地回头自然地将手勾上她娘的臂弯。
“娘亲。”小姑娘娇滴滴地叫着,上次出门打牙祭就被老娘闻到了鱼腥味,气得她老娘拿着鸡毛掸子直赶她,大呼不孝,“我这次如果捉到了野味,我保证,保证带一只腿给您。”
“如果捉到了鱼呢?”
“那就留给您半条。”
“……那我要鱼。”
“收到,保证完成任务!”
陈芊他娘瞪了大呼小叫的陈芊一眼,提醒她不要刺激了正在吃素保持体型的陈芊他爹。
陈芊一家也算是半个皇商了,宫里的素斋很多都是陈芊他爹做的,宫里也有一位他爹带出来的徒弟在御膳房当值。
大昭以瘦为美,更别提大家渐渐习惯了吃素,身上的肉更是歘歘地掉。但陈芊他爹不,他爹是喝风就长肉的身材,稍微沾点儿肉腥,就膀大腰圆的,喝口水那更别提了,为了表示自己真的没有偷吃肉,陈厨子在忧伤地保持体型。
“陈大厨子真的没吃肉吗?”
“没啊,他怕呗。”
“怕什么?”
“怕被谴责,他要是倒了我们可就没生意做了。”
“啊?那娘亲你不怕被谴责吗?”
“怕什么,我们吃我们的,他们谴责他们的,若是他们也想吃,偷偷来买便是——顶多吃了之后反省一句嘛。”
陈芊表示可能这便宜娘亲真的是她亲娘吧。不过大昭人民在吃肉这件事情上都保持了同样的默契——吃完一抹嘴,道个歉,对不起啊大兄弟,然后就能心安理得地扬长而去了。
小姑娘背着背篓和她娘赞助的祖传酱料,开开心心地去山上踏青去了。
大昭现在流行一种叫“暗室”的地方,里面是卖肉的屠夫与客人交易的场所,屠夫平日里一般也不杀猪,就收些山上打来的野味,零星地卖出去点,他们往往在等谁家办喜丧红白事,上门约好时间,那时候的收益便很客观了。
大昭的五礼包括女子及笄男子及冠,拜师,认亲,婚嫁,和离。
是的,和离在大昭算是同婚嫁同样重要,男女双方若是已经商量好要就此分开,便可到当地的户簿司去办理和离,从此男子再娶女子再嫁,都与对方互不相干——当然也有骗离的。
比如,路边的这对——
“好郎,我求求你了,我们和离吧。”
“这个月都第二次了,那边的主簿怕是会认识我们了。”
“这有什么,上次婚嫁酒和和离酒,主簿可是吃肉吃得最多的。”
“哎呀,那这个月最多三次——不能再离了。”
“嘴碎!”
陈芊想想原身及笄礼还有两年,距离骗婚骗离的油滑少女已经不远了——那也要嫁到富贵人家才行,不富贵,光是婚嫁和离这四个字,就好似吃钱似的。
“采蘑菇的小姑娘,哟哟,一朵两朵三朵三朵三朵哟哟——”陈芊的饶舌之魂崛起,跟守城的侍卫大哥打了声招呼,蹦蹦跳跳的出城上山了。
今天的陈芊有些走运,上山没多久就看见两人合抱的大树下躺着一只兔子。
“从前有一只兔子,它跑着跑着撞晕在了大树前。”嗯?这不就是守株待兔的开头吗?
本来以为要花费一些时间和精力,结果得来全不费工夫。陈芊正要惊叹自己的走运的时候,突然见树上飞下一位少年,手里还捏着一只山鸡的脖子。
两人正呆愣之际,山鸡兄已经察觉到自己大祸临头,眼睛一闭腿一伸,黄白之物喷射而出,溅到了小姑娘的裤脚。
陈芊:……
少年:……
最后还是少年先开了口:“咳咳,这位姑娘,你要吃你脚下的兔子,还是我手上的野鸡?”
陈芊咬牙:“我要吃鸡。”
少年乖巧地将手中的鸡交给陈芊,野鸡兄本来觉得自己还可以再挣扎一下,没想到陈芊已经从背篓里拿出了厨刀,一只手熟练地架过野鸡的两只翅膀,一只手拿刀敲晕了野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