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舒乐笑容灿烂,眼底却一片冰凉:“他站在台阶上,大笑不止,当时我就想,我就是死了也要变成鬼来找他。”
秦惊鹤没说话,她笑得愈发温和,声音冷硬:“哪怕我活了下来,那日的场景已刻入我脑海,既然我活不了多久,七弟理应来陪我。”
她看向秦惊鹤:“姐姐觉得,我狠毒么?当年之事其实只是幼儿不小心闯祸,七弟那时还不懂事,现在不是很好么,我终究还活着,何必怀恨在心。”
秦惊鹤平静地答道:“我不会来评判你的对错,毕竟当年落水的不是我,我又凭什么要求你做个符合我看法的人,你便是你,你想报仇,那便去做,何必在意他人,你只须在意一件事,你自己是否问心无愧,是不是真的从当年那个池子里爬了出来。”
秦舒乐歪了歪头盯着秦惊鹤,笑吟吟:“姐姐说话可真好听,那便祝我们如愿以偿,姐姐也要从当年的马车里跳出来呀。”
秦惊鹤微笑:“共勉。”
共勉,极有意思的说法。
事实上,秦惊鹤从第一眼见到秦舒乐起,便知道她俩是同路人,同类之间的心有灵犀很难解释,之后达成交易,她将贤妃手上一半的禁卫军统辖权转交给了秦惊鹤,由此秦惊鹤得以掌控皇宫的三千禁卫军,而秦惊鹤要给她的,是七皇子的命。
当年秦舒乐的事,她也曾听闻过,闹到最后还不是不了了之,贤妃也因此心灰意冷,这件事到了现在,七皇子未必还记得年幼时做下的错事,贵妃则是根本不在意,她手上都沾了几条命,又怎会在乎一个险些淹死的女童,再说了,人不是还活着么,便是旁人来看,也会觉得过去的事情便让它翻篇吧,但关键是,秦舒乐不愿意,她只想拿七皇子的脑袋来祭奠那个已经淹死在池子里的自己。
当然会有人不解,事情都过去了那么久,为什么偏要翻旧帐弄得大家都不高兴?但是,事情是过去了,它留下的痕迹却永远不会消失,就像刀子不落到自己身上便永不知痛,秦舒乐心底的伤疤又何曾痊愈过?这么多年,她怕是日日夜夜都浸在了当年冰冷的池水里。
当初的凶手活得肆意快活,受害的人却拖着病体忍受病痛,有些旁观人站在道德至高点,像条终于吃到屎的狗般心满意足地指手画脚,丝毫不在乎是不是会给已经受伤的人再补上一刀,但一旦受害的人出乎所有人意料握住了刀想宰掉这条狗,他又会立即转变风向摇尾乞怜,等求得一条生路转过头来,立刻会破口大骂。
这种人既可悲又可笑,一辈子都只会在自己的坑旁团团转。
当年的错误本不该拖延这么久,也许当时贵妃带着七皇子认错,景瑞帝再给个公正的结果,秦舒乐又还小,兴许便能掰回来,但它就是拖延了,还是照着最坏的路线发展,贵妃不屑一顾,贤妃冷落,宫里的人惯会见风使舵,也不知传了多少恶意的闲话,在这些言语里长大的秦舒乐,她懂事了,会明辨是非了,她就会痛苦。
当年明明是七皇子和贵妃的错,但是为什么后果是由她和贤妃承担?
这种痛苦一旦生根发芽,任谁也休想连根拔起,要么她认命,世道如此,谁更有权势谁讲话便有道理,她也是活该,之后乖乖等死,自欺欺人地度过一生,要么奋起反抗,道理就是道理,岂能因谁更有权利道理便随之改变?
秦惊鹤与秦舒乐,都选了后者。
从这一点来看,两人确实是同道中人,除了秦惊鹤是个臭棋篓子这点外。
秦舒乐想到一事,问道:“那些人都安排好了吗?”
秦惊鹤捧着自己的脸蛋,看着棋盘唉声叹气:“什么时候能赢你一回我便要去烧高香咯。”
秦舒乐笑眯眯道:“拜我岂不更快,你若叫我声姐姐我可以考虑一下。”
秦惊鹤冲她翻了个白眼,冷漠无情:“休想。”
秦舒乐也不说话,浅笑吟吟地下了一子,秦惊鹤脸色骤变,十分精彩,秦舒乐好整以暇地捻起白子,秦惊鹤抬眼,态度诚恳:“怎么个拜法?还望姐姐划出个道道。”
秦舒乐终于笑出声来。
近日,朝堂之上,多出了一张年轻俊美的面孔,他言语温和,令人如沐春风,与人说话时会望着对方的眼睛,态度诚恳,几乎没有几个大臣会对这位年轻人作色。
不单是因为他是德高望重的文国公嫡长孙,还因为这位陈公子的个人品行。
李程两派,都没有为难这位陈公子,还给了他一份有实权的位置,翰林院编修,这位文国公嫡长孙在官场可谓如鱼得水,更令人纳罕的是,他尚未娶妻,不少家中有待字闺中的女儿的人得知此事,那叫一个蠢蠢欲动,可惜小国公夫人惋拒了所有上门来的媒人,这一举动,让不少人歇了心思。
便是监国的六皇子亦十分亲近陈公子,有传闻说,这是因为六皇子年幼时曾在文国公府上玩耍的缘故。
而千里之外,亦是好消息,先是祝朗行成功救下了苦苦抵抗的老将军郭节,两支部队汇和,打退了大狄,但坏消息也有,便是居功至伟的祝朗行不知为何杀掉了监军文臣王文,此事一传到中枢朝廷,立刻引发轩然大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