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子里头,八皇子年幼,不做指望,也就只剩下一个七皇子,话说景瑞帝的子嗣里头,女孩居多,也是没办法的事,眼看着与大狄将形成对峙局面,不少人开始动起了心思,这实乃人之常情。
但几乎所有人,都有意无意忽视了一个可能性。
皇子少,皇女多,意味着选择就多。
明明是个摆在台面上的事实,结果所有人都跟心有灵犀似的,自动跳过了这个事实。
秦惊鹤与秦舒乐便要所有人都必须看向皇女们,谁敢移开视线,擅自掀桌,谁就死。
而要想让谁灭亡,必先予其疯狂。
她们冷眼看着这些人自以为是地上蹿下跳,年轻的削尖脑袋想找个门道去投靠七皇子或七王爷,老不死的则待价而沽,一个个作壁上观,想要个最安稳的结果,有拨中年人最为活跃,要么奔走大呼,要么算计人心以图日后,要么自以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实际上,他们都在秦舒乐的棋盘上,景瑞帝统治下的国家积弊已太久,如同一个迟暮病重的老人,在拿着根棍子蹒跚而行,而大狄的勇猛则等同于抢走了棍子,让老者跌了个大跤。
秦惊鹤与秦舒乐不愿国祚断送在景瑞帝手上,既然老者必死无可改变,那便只好剔骨除肉,重获新生。
须用重典,下猛药,大狄的进犯则又提供了好时机,让她们能布局,放下棋子,徐徐图之。
国家到现在都没彻底崩溃,前线有祝朗行及一众大将拦下了大狄的铁骑,后方则是秦惊鹤她们的辛苦维护。
秦惊鹤更是瘦了一圈,濒临形销骨立,日日不得真正的舒心,她既要忧心朝堂,又要挂念母亲长公主,一边用无数百姓的骸骨压抑自己抛下一切去寻找母亲的心,一边又忘不了母亲的音容笑貌。
她在求救。
她需要秦惊鹤救她出火海。
秦惊鹤刚向母亲那迈开一步,身后便响起铺天盖地的哀嚎怒吼,她回头看去,只见累累白骨,鲜血汇成河流朝她奔涌而来,她动弹不得。
她低头,脚下的土地突兀破开,一双双森森白骨手掌紧紧抓住她的腿,将秦惊鹤拖拽向下,无尽深渊,不见底的浓稠黑暗,嘶吼着,讥笑着,尽数扑来。
她根本睡不久。
她怎么睡得久?
睁眼,是远方带着血腥味的风,闭眼,是母亲流血的空白的脸。
秦惊鹤无法逃离,她大可以选择将一切抛在身后,重新做回擅长做的永乐郡主,反正这么多年也这么过来了,生活在自己筑成的高墙里,不也开开心心?
不是不知道有这个选择,但怎么能选。
她从小便知晓,她是永乐,是天下百姓的永乐,她身为郡主,受尽宠爱,早年虽受了苦,仍富贵平安地长大,而世上又有多少与她同龄的孩子们仍活在水深火热中?
秦惊鹤见过寒冬时节冻毙在别人屋檐下的孩子,那时祝朗行还曾挡住她的视线,告诉她这与她无关,她也见过被溺死在河中,顺流飘下的女婴,那次祝朗行再也没法阻拦,与她一同安葬了女婴,她其实见过许许多多的苦难。
人命如草芥,风一吹便夭折。
秦惊鹤有幸生在了温暖安全的屋子里,安全长大,高墙之外的种种与她又有何关?她又不是造成一切的罪魁祸首。
当然可以这么想,但是不能,也不行。
她是秦惊鹤。
是永乐。
她生来便是骄阳,绝不会躲在阴暗角落苟且偷生,自欺欺人。
她要救母亲,要救天下苍生,更要救自己。
阻挡她的高墙,是保护,也是警告,更是禁区,高墙之内,秦惊鹤仍然可以无忧无虑,做回百无禁忌的永乐郡主,整天恣意,沉沦也好,堕落也罢,无所不可,高墙之外,是鲜血淋漓的现实,是需要她面对与处理的一切。
而在许久许久以前的那个夜晚,秦惊鹤面朝烛火,枯坐一夜。
天边晨光曦微,之后金光万丈,追逐所有黑暗,热烈而昂扬,像一个跳动的生命,无惧任何狂风暴雨,哪怕自身渺小,亦无所惧。
她起身吹灭烛火,内心平静安宁,随后秦惊鹤便去找了秦舒乐开门见山,两人联手。
那个清晨,秦惊鹤看见高墙废墟之中,犹有新绿。
她已破墙而来,从此天高海阔,一人前行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