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帝执意如此，朝中诸臣其实也无法造成实际意义上的阻碍。

毕竟，一朝天子一朝臣的道理，他们都懂，更多老资历的人已经开始向着另一个方向使法子去了。

比方说，新帝空虚的后宫。

景瑞帝的几十位妃嫔已被挪出原先住所，如今后宫许多宫殿连点人味都没有，而且这位明年才是十八岁的女帝下了朝就待在昭阳殿处理政事，身旁无半个男子侍奉的。

虽说年轻女帝与祝将军的些许风流传闻早就传遍了京城，但祝将军不是不在京城么，说不准女帝只是不好意思提罢了，退一万步来说，难道还要让女帝为祝将军守空房不成？

仔细研读过前朝两位女帝事迹的老臣自觉深有把握，男子爱女子美色，反之亦然，现在就看这位女帝喜欢哪款的男子了，几位在景瑞帝时期没能结巴上景瑞帝的官员凑在一块商议许久，决定先由人去探探女帝口风。

朝会后，秦惊鹤待在昭阳殿的书房处理政务，翻开奏折，开头一段恭敬的话语看得她直皱眉，跳着看了好几段还是满篇废话，秦惊鹤便不耐烦了，打定主意要让这位满口废话的官员去写一箩筐的折子来，喜欢写是吧？好，赏你去写个够。

下一刻映入眼帘的字句却让她稍稍松开蹙起的眉头，原来是这位擅长逢迎的仁兄言辞恳切请求秦惊鹤追赠已故的长公主封号等等，秦惊鹤托着腮，思绪游移，母亲秦乐游只在宫中陪了她几日，便不愿再待在宫中，直言她的身份不适合重新出现，会给秦惊鹤带来麻烦，而且她也习惯了之前的生活，最后，秦乐游去了梅影姑姑所在的田庄，主仆相见，一个被割了舌头说不出半句话，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落个不停，一个哽咽愧疚，也说不出一个字，梅影小心翼翼地扶住自家的公主殿下，眼中洋溢出明晃晃的欢喜，秦乐游握住梅影满是疤痕的双手，破涕而笑，轻声说：“我回来了。”梅影重重点头。

秦惊鹤站在门口，一时不忍再看，转过身去，却见怀夕与杜若两人眼泪汪汪地望着秦乐游跟梅影，一幅感同身受的模样，弄得秦惊鹤哭笑不得，她一人赏了一个栗子：“胡思乱想些什么？我是皇帝，能护住你们。”

怀夕难为情地绞了绞手指，杜若嘿嘿一笑。

只要秦惊鹤想，便能离宫去见她们二人，反正母亲与梅影姑姑都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秦惊鹤放心得很。

李姑姑在她举办大典前一天匆匆回京，那一晚李姑姑感慨颇多，将一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全部告知给了秦惊鹤。

当年那场病，确实是她动的手脚，李姑姑奉太后之命，拿着景瑞帝找来的毒药，毫不迟疑地下手，秦惊鹤听了后面色平静，没有当场翻脸，李姑姑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暗暗点了点头，随即笑着说，太后当年让她照顾秦惊鹤便是早有今日之预料，故此她将送给秦惊鹤一份礼物。

一份名单，写着朝中众多公认的肱股重臣，外加一份厚厚的密件，能让名单上的人立刻身败名裂，家破人亡，甚至亲人反目的密件。

这是太后留给秦惊鹤去控制收服那些老臣的礼物。

李姑姑看着秦惊鹤，笑道：“太后最初的想法是想给陛下一份护身符，谁能料到昔日行事肆意的永乐郡主竟能成为今日之启元帝呢。”

启元二字作为年号意义极大，秦惊鹤既然敢用，就说明她所谋甚大。

秦惊鹤收起这份礼物，没有出声。

李姑姑突然开口：“恨我吗？”

秦惊鹤知道她真正要问的是什么，恨不恨太后，在她与太后之间，李姑姑毫不犹豫会选择太后，说到底，她只是因为忠心于太后才会来照顾秦惊鹤，秦惊鹤早就想明白了，除了不可避免的失落外，还有说不清缘由的释然。

秦惊鹤只是回答了李姑姑一句话：“故人已逝，我便不会再纠结于过往。”

李姑姑点点头：“理当如此。”

两人心知肚明，秦惊鹤对太后，心底怎么可能不存在怨气？只是太后已死，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李姑姑还有一些事没有告诉秦惊鹤，其中一件是太后病重，正是替秦惊鹤承受了多年景瑞帝的下毒所致，太后无比清楚，景瑞帝对秦惊鹤的杀心无一日消减，既然太后庇护她，景瑞帝的目光顺理成章移向了太后。

否则景瑞帝一个敢手刃亲父与兄弟的人，怎会对一个名义上的母亲手软？

秦惊鹤在昭阳殿住了多久，太后就承受了多久。

景瑞帝下的是多种慢性毒药混合在一起所制成的罕见之毒，它一日一日侵蚀着太后的生机，太后的身体一年不如一年，全都拜它所赐，李姑姑曾冒着巨大危险偷来了一个绿色小瓶子，里面装着薄薄一层粉末，结果没有人能做出解药，当时太后笑言，幸亏这药没能用在昭昭身上。

当年之所以全京城都对秦惊鹤袖手旁观，原因便是如此，谁胆敢向秦惊鹤伸出援手，谁就会受到景瑞帝的针对。

景瑞帝之心狠手辣，岂是一般人所能忍受？

不过这些旧事，正如秦惊鹤所说，太后已死，往事又何必提起，平白给活着的人造成负担，得不偿失。

第二天，李姑姑亲手为秦惊鹤上妆，在宫门口看着年轻女子缓缓离去的背影，她恍惚中耳边响起了一段对话。

“太后，为何不告知郡主全部真相？郡主会恨太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