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陆时就被叫了起来,高中某同学的家长又办了个不知道是什么玩意的交流会,他被强行安排要去,随便套了件松垮的T恤和运动裤,面对母亲有些不悦的神情陆时选择无视。
一个圈层的人喜欢凑在一起,再用家庭,利益和一堆没有意义的商业合作把对方绑上船,这样没人能跑得掉也没人能飞得出去,打断骨头连着筋,这么大的一片城市在他们的世界里却变得逼仄。
兴许是穿的有些太过随意了,陆时坐上陆齐松的车时对方有些讶异地瞥了自己一眼,但也没说什么。陆时倒是先无所谓地开口了,“这一身够随便吧?”
“还行吧。”陆齐松撇了撇嘴,发动了车子。他今天没叫司机,本意就是顺便在去工作的路上和自己弟弟说了两句关上门的话,但是话到了嘴边好像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真烦死了,聚来聚去,能看对眼的私下里早好一块去了。”陆时用手撑着下巴,向着窗外看去。他最近发现这个哥哥才是嘴最严的,话跟他说出去像是撂无底洞里面,没回声,也不会被泄露,所以他有时会在陆齐松面前肆意表达一下,但是陆齐松也就只是淡淡地点点头。
“是啊。”陆齐松用手指敲打着方向盘,盯着前面似乎有点神游,半晌后他才犹豫着开口道,“但你也不要做的太明显了。”
他不用多说,陆时自然听得懂自己的弦外之音。陆时有些烦躁地拧紧了眉头,虽然父母的手伸不到日本去,但把他逼回家的能力还是绰绰有余。想当年陆齐松本来在英国念的高中,事儿被捅破了之后直接被扭送到美国一直待到前几年才被放了回来。
“怕他不开心。”陆时还是赌气,干脆直截了当地说了出来,“谁不知道把我们这堆人放在那里是个什么意思,搞得像动物园配种似的。”
陆齐松听到这话难得地笑了一下,但很快又收了回去,他没有八卦的习惯,但旁边坐的是自己的弟弟,他还是有些好奇,“我不问是谁,但什么样的人隔那么老远都能让你这么在乎?”
“嗯,正常人。”陆时故作深沉地说出了一个很无厘头的答案,沈觉是个什么样的人?抛开那些美好的特质,和后天塑造出的性格,他原原本本是个什么样的人?他有点说不上来,就像是说的,因为沈觉是沈觉,他只要站在那里,自己就会一发不可收拾地爱上他。
陆齐松撇了一眼身侧的人,目光又回到了前方。可能连陆时自己都没发现,他变了特别多,往日虽然两个人接触不多,但从父亲的嘴里听到的陆时一定是那个去哪里出席活动都会精心收拾,不管这个活动他乐不乐意去,他都会在表面功夫上做的特别完美,和身边这个只穿了个T恤和短裤的人简直是天壤之别。
可能这样才是幸福的样子吧?陆齐松顿觉紧扣的衬衫领子有些不适,伸手解开了一颗扣子,一只手扶着方向盘沉思着。可是这种样子能维持多久,他也不知道。
陆时在高中的人际关系很不错,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他出现的地方是绝对的焦点。以往他会享受这种感觉,但不会沉溺其中,会有种自己下的功夫被他人认可的快感,但今天他只觉得有些烦闷。
他抬头间突然看到了一个出乎意料的身影,Iris依旧还是很漂亮,客观的漂亮。女孩年轻姣好的面容和落落大方的仪态在人群中很是出挑,似乎是感受到了视线,也抬头看向了陆时。
自从分手后陆时再也没见过Iris,再怎么说两个人的分手很是和平,也算得上是朋友,陆时倒也不觉得尴尬,面对对方的上前他也没有躲开。
“好久不见啊。”Iris对他笑了笑,“最近在忙什么?”
“忙一些自己的项目,也没什么重要的事情。”陆时回应道,“准备去读摄影的master。”
“你不是学金融的吗?怎么转换思路了?”Iris有些意外,从前陆时会听她说一些艺术相关的事情,但她能看得出来对方没有很感兴趣。
“不喜欢。”陆时耸耸肩,“所以想试试别的。”
女孩敏锐地打量了一下陆时,她印象里这位前男友是绝对的完美主义者,像今天这样洗个脸就出门,T恤和鞋子颜色不搭配的形象是完全不可能存在在他身上的,还多了耳钉和戒指。人也许在四年里会改变很多,但应该不至于这么快就改掉了保持这么久的习惯,于是她开口试探道,“今天这个打扮不太像是你的风格。”
“是吗?”陆时低头看了一眼,也有可能这是沈觉的风格,不过沈觉的衣柜里只有黑白灰,不太存在第四种颜色。他无所谓地笑了笑说道,“人总是会变得嘛。”
“我听其他人说了,你这个戒指是对戒吧?”Iris玩味地抿着嘴笑了起来,“看来她改变你不少。”
“是啊。”陆时微微点了点头,他知道一定有不少人看了他发的那个照片,闲言碎语应该都传遍了,但是ins的story只停留二十四小时,倒也没人特意截了图去跟他爸妈聊起这个事情,“你也变了不少,大家都一样吧。”
Iris不再是之前那个喜欢张牙舞爪乱发脾气的小姑娘了,出落得更加温婉了些,气质也比之前更成熟了,陆时在刚刚有听说她现在也是名花有主,但是相对于是别人改变了Iris,他更觉得只是她长大了,自己也是一样,其他人不过只是引子,真正选择哪条路的权力还是在自己的手里 。
两人继续闲聊了会,好像也没什么可以多说的,陆时识趣地找了个借口离开了,他从室内走到室外的花园里,找了个椅子坐下,开始心不在焉地刷手机。昨晚打完电话之后他收到了沈觉的两条短信,一个是上班,一个是到家,感觉平时沈觉还是偶尔挺会说话的,但到了手机上简直比机器人还机器人,不愿意给他发语音,也不发日语,就那几个中文词汇来回换。
他随手发了个语音消息过去,“聚会好无聊,想和你玩。”,又看了眼时间,这个时候沈觉应该醒了,果不其然那边很快显示已读,然后沈觉给他回复了一个“?”。
陆时看了眼周围,四周没什么人,他干脆一个电话拨了过去,沈觉很快接起,声音沙哑,听起来像是刚醒,“干嘛?”
“好无聊。”陆时摘了一个手边灌木丛里的叶子,在手里把玩着。
“好无聊就走。”沈觉说道。
要不要告诉沈觉Iris呢?虽然之前也提到过一两次,但那个时候他以为这辈子再见到Iris的可能性真的很小,再加上那时两人没有确认关系,沈觉可能也就听了就忘。
想了半天,陆时还是打算诚实一点,“我刚看到Iris了。”
“那是谁啊?”沈觉的声音迷迷糊糊的,听起来好像完全不记得这个人。
“呃…我前女友。”陆时坦诚道。
“哦,然后呢?”沈觉懒洋洋地说道,陆时听到电话那头有面料摩擦的声音,可能对方是在被子里打了个滚。
“你不生气?”陆时问道,似乎有点失落。
“有什么好生气的,又不是你主动去找她的。”沈觉打了个哈切说道,“然后呢?”
“不是,你怎么这么淡定啊?”陆时反倒被沈觉的态度弄得有点不淡定了,他脑子里预想的画面应该是沈觉和他发火,然后他顺理成章随便找个理由买张机票就直接溜走。
“那你想要我干什么?”沈觉问道,“一哭二闹三上吊吗?”
“倒也不必。”陆时揉了揉太阳穴,笑了起来。沈觉也变了,好像比之前更幽默了点,偶尔冒出一两句不知道从哪学会的中文俗语,“就,为什么不会生气?”
“因为你不是那种乱来的人啊。”沈觉说道,“生气对我有什么好处吗?”
“也许有呢?”陆时想了想,调笑道,“也许你一生气,我就赶快回来哄你了。”
“哦,那我不生气,你就不回来了是吗?”这下倒是能听出沈觉的话里有点怒意了。
“那我哪能啊。”陆时的笑意更明显了,“你只要说想立刻见到我,在天涯海角我都能立刻飞回来。”他顿了顿,又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人群,轻轻叹了口气,“烦死了,真想快点回家。”
沈觉没有再说话,陆时听到柜门打开的声音还有沈觉哼着的小调,接着是拉窗帘的声音,沈觉应该已经起来了。但是他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个细节,他房间的窗帘是横着拉开的,沈觉房间的那个是带拉绳的卷帘,两个的声音不一样——沈觉在他的那个房间里。
“我的床睡的舒服吗?”陆时冷不丁地突然开口,然后电话那头突然陷入了一个非常非常久的沉默,接着是沈觉突然提高的声音,“你是不是装摄像头了?!”
“没有,我听窗帘的声音听出来的。”陆时立刻解释道,接着还是忍不住地笑了起来。
“是啊,舒服,回来换你睡地上吧。”沈觉装作不是很在意的样子承认了。
“你为什么不考虑一下另一个更两全其美的办法呢?”陆时还是笑得停不下来,声音断断续续地说道,“我俩都可以睡那个床啊。”
“滚。”
陆时也没再提这事情,想到沈觉之前不喜欢睡在床上的原因,心就猛得一颤。但现在他可以自己把自己照顾得很好,可以在舒适的床上睡觉,虽然吃的饭不多但也还算是吃了,有自己的朋友,爱好,工作。就算,自己真的离开了,沈觉也能过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