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千远一愣,下意识看了一眼萧约叶,两人同时面色一沉。
那日苏暮晓亲口说过,花戎公主不是项好差事,为了推托责任,通常会在民间寻一两个合适的女孩做顶替,然而小婵现在却说,事实并非如此?
辞别秦老夫人后,洛千远和萧约叶一同前往来时的船。洛千远思索道:“小婵和苏暮晓中有一人说的是假话,是谁?”
小婵从没有离开过露林,且口中的“镜颜”“镜朱”都是切实存在的人,说谎很容易被揪出纰漏,实在没必要对两个外地人信口开河,可苏暮晓的话也不全然像编的,因为若非是她说的那样,许逢黎为何要逃呢?
洛千远冥思一阵,没什么头绪,问萧约叶:“你怎么想?”
然而,萧约叶双目无神,思路活生生偏了十万八千里:“镜辞这个称号,真好听啊。”
洛千远:……
她好险没背过气去,不知萧约叶为何在这个关头一反常态地神游,颇想一巴掌拍醒她,刚伸手,却倏然被擒住了。
萧约叶瞳色湛明,定定地望着她,声音已然沉了下来:“朱颜辞镜花辞树——你不奇怪吗,露林素来被称作东玄界的花萦之地,以栽种各种奇花异草闻名,古来赞花的文词那般多,为何要从这句诗中给花戎公主取这么一个预兆不详的名字?”
洛千远眨眨眼睛,没反应过来,萧约叶就松开她继续往前走:“历代花戎公主的称号都有一个‘镜’字,既然花戎公主对露林的作用那么大,便不可能是随意冠的名号,我想,这个‘镜’应当另有所指。”
洛千远终于懂了她,愣了愣提醒:“可是,我从没有听说,露林中有什么镜子形态的法器 。”
萧约叶意味不明地垂着长睫,看不清眼中的情绪:“秦家若真有罕物,自然不能布于明面,一直以来,我们只道露林甚少触世,世人也当是里面的人不喜外出,可如果并不是,而是整个露林另有隐情呢?”
这个猜测可就大了,洛千远微微皱眉,她是三清阁中知晓萧约叶性子的那一挂人,明白这姑娘也就看着靠谱,其实有些时候颇为大胆离奇。“约叶,慎言。”
“我并没有猜测什么,”萧约叶无辜道,“或许苏暮晓和小婵都没有说谎,她们每个人说的都是自己以为的真话。”
她口中说着自己“并没有猜测什么”,其实已揣测了波大的,洛千远:“你的意思是有人在她们之中作梗?谁?秦老夫人?”
萧约叶露出一点笑:“我可没说,这是你说的。”
“……”洛千远无语,“别逗我了,你到底怎么想?”
“露林如果真的甚少涉世,那么像我们这样,听人介绍后才知晓花戎公主才对,”萧约叶道,“但是,你不记得了吗?花戎公主这件事,是赵兰尘先向你提出的。”
洛千远当然记得,沉默了一会儿,硬邦邦道:“所以,那个作梗的人是赵兰尘 ?她让我们解决露林纠纷?这么乐于助人,秦老夫人怎么不给她颁朵大红花?”
赵兰尘早在郊西中的废弃房子中就现身了,然而当时是宋霜溪布的局,可宋霜溪只想复活晓衫青,那么当天,屋子中只出现江弄疏就好了,赵兰尘有必要在那里吗?换句话,是谁通知赵兰尘来的?萧约叶心中转着各种各样的猜测,最终都付于一笑。
“没事,”她摆摆手,已经走到河岸边,看到了探出头的澄将明,收了声,“先回翎阳。”
她们来的这条河属于东玄界嘉岁江的分支,南部气候温暖,北则早入冬,船夫紧赶慢赶,在水道结冰禁行前将三人送回了翎阳,回到三清阁中,萧约叶先休整了两日。
第三日夕阳西下时,她披着一件赤色的莲蓬衣,走向了洗星街。
虽然已至年暮,但洗星街人来人往,吆喝声阵阵,不见一点萧瑟,想来再过半个月,就要开始热热闹闹地办年货了。
萧约叶入了街旁的小巷,巷内有卖炒货的货郎,栗子的香味缠过来,实在太抓鼻,硬逼得她停下来买了袋热乎乎的栗子。
少女颜貌出挑,风雪中的赤色莲篷衣更衬得明艳的面容如曦如黎,货郎看得眼睛发亮:“姑娘哪里去?”
萧约叶捏着一颗温热的栗子,信口胡说:“去探亲。”
货郎道:“可是前面没路了啊?”
“那兴许是我走错了。”萧约叶提着装栗子的纸袋离开了小巷,然而没走几步,便另选了一条道,再度绕到这方胡同,这回确定没有人再注意,便踏着路雪,走到一座其貌不扬的阁楼前。
阁楼檐角挂着她亲手系上去的风铃,八棱窗折着雪中梅意,幽骨暗香,走到楼前,突然顿下步子,在梅树下看到了一个人。
她起初不敢确定,可无言注视了那人几秒,立刻没有任何迟疑:“阿羽。”
树下的人一惊,倏然转过面,揭开了挡雪的风帽,果是那张秀拔到出群的熟悉脸孔,穆安羽很是空白地盯了她一阵:“你也来墨霖阁查书?”
穆安羽并不知萧约叶前几日不在翎阳,这是她第三次按照凌启竹给的地址来墨霖阁了,萧约叶无言,勾了下唇角,走到树下避雪。
她突然起了点调笑的心思,毕竟那天穆安羽递来桂环的身影过于刺挠人了:“你怎么会在这里?莫非是去神鸟墓场遇到了什么不可知的问题,要来墨霖阁查看?”
“我来查这个形状的咒印,”穆安羽犹豫了一下,将那片痕迹的图样在萧约叶眼前飞速一掠,“凌启竹告诉我,要进墨霖阁,必须要经过守阁人的同意,但这几日这里都无人……你知道守阁人去了哪里吗?”
萧约叶没说什么,后背抵着梅树,侧着光影,笑意虽清淡,气质却浓烈。
“哦,”然后她敛了淡笑,没有任何表情地说,“那启竹没有告诉你,我就是守墨霖阁的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