芒种刚过,时雨中鼓动着一章万物狂响的生长乐曲。
体育课结束,归光意受体委秦舒闲所托,帮她把上课用过的道具送回器材室。暗室之中,归光意放下那一垛仰卧起坐用的海绵折叠垫,拍拍手上的灰,正准备离开器材室的时候,听见身后有人喊了一声自己的名字。
一把泉水般叮咚作响的清灵嗓音。
“你认识我?”归光意发现自己并不认识这个声音的主人,于是她转过身,有些疑惑地看了看眼前这名女生的脸,和她身上靛蓝色的校服。
“光意学姐,”那女生神情有些羞涩地走上前,把手里一封淡粉色的信纸递给归光意,眼睛低低地不敢看她,“这个给你。”
“这是什么?”归光意毫无戒备地接过来,有些好奇地翻看了一下。
那上面是渲染的是一种莫兰迪粉,灰度很重,细嫩淡雅,微微散发出葡萄和风信子的甜味。看得出来,能在所有颜色中选中它的人有着良好的审美品位:
“情书。”
“……”归光意的手抖了一下,差点没能拿稳那封信。她一动不动地顿在那里,有些不敢置信地,重复了一遍自己几秒钟前听见的东西,“……情…书?”
“不好意思光意学姐,忘了自我介绍,我是高一(一)班的乐延。”那女生急急地开口,看上去有些慌乱,“是这样的,光意学姐,上个学期我在操场散步时候,差点被飞过来的篮球砸到头,当时是你冲过来帮我把那个球挡开。如果不是你,我大概现在还在医院的某个病房里躺着。”
“当时我整个人都没反应过来,而你帮我挡完球之后就立刻走了,所以我没来得及问你的名字。我一直想当面谢谢你。”
“……是吗。”
归光意一脸懵地看着眼前这个面带赧然的女生,既想不起来自己什么时候有过这么一段助人为乐的故事,也想不起来自己有什么理由要做这么助人为乐的事。
“自从上次你救了我之后,我就一直没办法忘记你,光意学姐,”这个名叫乐延的女生停顿了一下,仿佛鼓足了勇气般抬头看向归光意的眼睛,“如果你同意的话,我想跟你交往。”
好家伙。
这两句话属实是把归光意的中枢CPU给干烧了,她木木地愣在那里,觉得自己从没见过和汉语如此相似的小语种。
“稍等一下,同学,”她忍了又忍,这才把和诸如“才大早上十点怎么就喝成这样了”“像你这种治好了也会流口水的”和“老子当了十几年黄金矿工没挖到过你这么纯的神金”此类的攻击性太强的话语咽回喉咙里。
归光意平复了一下心情,极力使语调听起来礼貌委婉:“其实我对你一点印象都没有,你也不用太感谢我了。”
“可是……”乐延愣了,她自觉长得不差,身边的追求者也未曾间断,从来没像今天这样,被这么干脆地一口回绝。
而且还是以这么一种非常不客气的声调语气。
她突然没来由地觉得委屈,一种无缘无故,却煞有介事的委屈。
“没什么可是。”看着眼前这个女生由红转白又转青的脸色,一副尴尬又气愤的模样,归光意觉得头疼。
于是她把那封没拆封的信件胡乱塞回乐延怀里,姿势别扭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还是把心思多用在学习上,祝你学业有成。”
说完,不等乐延作出任何反应,归光意就将身一扭,反从器材室的小门口逃走了。
午休还未结束,教室里到处是趴在桌上小憩的学生。
学委迈着牛马般健硕的步伐从办公室里回来,把搬来的一大摞数学卷子摔在讲台上,走过去敲了敲归光意的桌子:
“光意同学,外面有人找。”
“找我?哪位?”归光意从座位上东倒西歪地坐起来,纳闷地往门外看了一眼。
“不认识,一个女生,不过看校服应该是高一的。”邱风至摊了摊手,“好像在外面站一个午间了,也不知道为什么还没被巡检老师拖走。”
说完,他给归光意做了个“你还是亲自去解决下吧”的表情。
大中午的还没的消停,归光意心有不甘地叹了口气,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走廊外,乐延手里捧着一盒手工曲奇,站在高二(三)班的教室门外,不停地朝里面张望,外向之余,看上去甚至有些忐忑。见归光意出来,她显得非常高兴,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速度同她打了招呼:“嗨,光意学姐,是我。”
“呃……谁?”
归光意觉得如果不是眼前这个女生在假装认识她,那自己可能罹患了一点轻微程度的脸盲。
“上午跟您说过话的,乐延。”
“……”
看来不是脸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