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天着色尚早,傅裴两人想去外面逛逛古镇集市,便向同伴先行告辞。
古树茶汤注入白瓷杯,归光意凝视着杯中晃动一点的月牙白——那人鹤一样皎然的倒影,随茶汤涟漪碎成点点明星。
淋着枫糖浆的舒芙蕾推到中间,顶端蹲着只巧克力棉花糖捏作的猫爪,顾莲生提起银匙敲了敲面前的瓷碟:“话说,要尝尝现代人吃的东西吗?”她用叉尖戳破侧壁,舒芙蕾柔软地塌陷下去,热可可般的香气弥漫开来。
柜台后的白族阿妈点亮灯笼,暖光透过桑皮纸笼,跳跃在顾莲生的发梢,对面那人指尖转着空茶杯,釉面掠过万千霞光。习习凉风卷着金叶扑进木窗,将茶渣与糖霜吹成一场私密的雪。
夕阳把河流烫成两层厚薄不一的蓝,如爱意欲流。
从茶楼里出来,两人散步到西栅茶楼时,撞见傅净正把流动小摊里买来的老奶洋芋吹凉喂给流浪橘猫,裴怀砚站在一边,举着手电照明的神情严肃得宛如捧圣火的侍从。
宽敞空旷的公共休息室里,开放式厨房的多功能岛台上亮着盏月球灯,不限量供应的水果和饼干在琉璃盘里堆成小山。玻璃穹顶突然炸开雨声,顾莲生叼着半块金箔巧克力凑近背对着大厅的归光意:
“哟,忙着呢?”
归光意吓了一跳,转过身,用沾着牛奶香气的指尖捂住顾莲生的嘴。身兼查寝纪律职责的学生代表和本班班长好笑地看着归光意身后露出的沸腾奶茶:“大小姐亲自下厨?”
“……闭嘴。”
银勺撞响珐琅锅,归光意不想搭理她地转回身,手背在不经意间溅上奶沫。顾莲生靠上去,顺势握住她骨节分明的手腕,拇指指腹缓慢地碾磨揉捏过上面凸起的关节。她把嘴唇凑上去,舔去那滴白沫,舌尖温度炽热,烫得归光意差点摔了手里的骨瓷碗。
“当心。”顾莲生拇指蹭过她小指外侧的薄茧,“拿稳了。”
衣料摩挲声混着雨滴敲打玻璃顶,归光意耳尖泛红地甩开手,夺过顾莲生手里高热量升糖食品丢在一边。
“晚饭不好好吃,现在知道饿了?”她盛出一碗杏仁百合鲜煮奶茶塞给顾莲生,瓷匙玎珰着撞响盏沿:“吃这个。”
窗外风起,纯白透明的花叶纷纷扬扬地落,像昭然月色,永无尽头。
清晨六点,正是海棠未醒的时刻,在山泉边背单词的裴怀砚在返程时撞见一只狸花猫执着地蹲在306房间的雕花木门外,爪垫间散落着从归光意素描本里扒拉出来的炭笔屑。
当裴怀砚犹豫是否要敲门提醒时,傅净突然从背后冒出来,牙齿咬碎手里的能量蛋白棒的声音铮铮作响:“干嘛,你该不会以为猫猫在帮小情侣放哨吧?”
两人争执声惊动屋内,应门时,顾莲生的长发像泼墨般散在腰间,发梢还沾着归光意画星空用的银光粉,而狸花大盗则趁机窜进去,从睡得人事不省的归光意身边叼走背包里的鳕鱼肠。
直到后来,众人方才得知,民宿狸花是年级主任请求老板派来监督学生夜不归宿的“猫猫巡逻员”,会在晚上轮流蹲守所有偷开零食的房间。
返程车上,落日余晖把大巴车窗涂成一抹流动的金。
车厢里,没睡够的归光意靠着顾莲生补觉,速写本滑落出一张简笔涂鸦。画上,湎海悬月照着玉带山巅清白积雪,两只绿颈水鸭自在悠游。
班主任程蔚从第一排走到最后一排,然后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她将收上来的36张未完成的作业卷一张张翻过,对着车载麦克风宣布本次秋游的隐藏任务,在于“让大家忘记距离高考还有300天”的事实。
她翻出相机里那张班级的合照,手指拂过每一张年轻的面庞,觉得万日尚似甚远。
湎海在车窗外粼粼远去,打翻整个夏天的青蓝染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