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浓重,走兽的声音都几不可闻,不紧不慢的脚步声在此刻便凸显出来。
小道上,一个身影逐渐清晰,秘境中月亮很大,月光洒在地上,裴不知周身萦绕着黑雾,哪怕他蜗居在小小的身体里,也无法阻拦他的躁动。
血色凝在眸底,脑海里不断叫嚣着:“杀了他,杀了他,他是变数,他该死在你手上。”
清冷月光照亮前路,安静的夜里他耳边是不久前祭司说的话,不得安宁。
“尊主,他是异端,他会毁了我们的计划!”
“这个世界不需要变数,我们无法承受他带来的未知结果。”
“杀了他,才是唯一的选择。”
草丛掩映的小路上,不起眼的小人迈着迟滞的步伐,一顿一顿独自行走,一阵风过,小人身体抽长,稍一眨眼月光下多了一位白衣男子。
柔顺长发垂在背后,青色发带微微扬起,恍如夜中仙人,清冷至极。
抬起手,衣袖顺着小臂滑落,蒙上血色的视野落在小臂上,他压抑地笑了一声,看不清,看不清,却永远记得那些红色。
“裴不知?”
疑惑的声音响起,温言初蹙眉盯着眼前的人,眼中惊讶毫不掩饰。
忽然间,一双血红眸子捕捉到他,浓稠恶意将他包裹,几乎无法呼吸,像是要将他溺毙其中。
他恍若回到了巷子里偷袭那日,一模一样的冰冷,滑腻,毒蛇一般无处可逃。
“杀了你。”裴不知的唇动了动,低声呢喃很快便消散在风里,而其中的寒意无法忽视。
温言初根本听不清他在说什么,身体却本能地防备起来,他克制住动手的冲动,轻声道:“这么晚了,进帐休息吧。”
休息?裴不知浑身翻涌的黑雾停滞一瞬,透过血色看向对面的人,一袭蓝衣,面容温和,与自己永远不会是同类人,他是异端。
他忽然心底冒出了兴奋,是源自骨子里的兴奋,这样的人,要是被关起来,脆弱的手腕戴上锁链,每日能看见的只有他一个人,那样特殊的体质,那样纯粹的灵魂。
最适合躺在祭台上,割开手腕,感受着血液的温热,一点一点裹满他的身体,那时候,他们是不是就是同类人了?
或者也可以杀了他,刨开他的胸膛,挖出他的心和自己的心放在一起,让鲜血彼此交融,这样他们就是一个人了。
就这样做吧,与其让他知道一切远离自己,不如就让一切停在此刻,他需要那具身体。
黑雾钻入地下试图趴伏于温言初的脚边,顺着小腿剥开他的皮肉,只留下滚烫的,跳动的心。
一声叹息响起,温言初看着裴不知,将他的疯魔尽收眼底,目光却一如往常,甚至嘴边还挂着无奈的笑。
衣摆飘起,还未缠上小腿的黑雾随着他向前的一步而溃散在月光里,最后消失在淡蓝灵力中。
“虽然不知道你怎么现出原形了,但……”他无奈叹气,再开口带上一点温柔,“我总不能真让你露宿荒野,毕竟你这个身体还是我造的。”
裴不知彻底愣住,那些翻涌的恶念被一句话抚平,瞳色开始变淡,周身萦绕的血气也随之变淡。
温言初伸出手,想想往常那样拉住他的衣袖,却被一股大力撞了个正着,伸出去的胳膊正好被裴不知占据,慌乱站稳后他才发现原来裴不知昏迷了。
他眼中现出不解,晕了?怎么回事?
但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方才他隐约能感觉到裴不知的不对劲,却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引得他发疯,所以只能装作不知道安抚。
借着姿势,他探了下裴不知的脉,不自觉地皱起了眉,这脉象怎么这么诡异?不像个活人的脉。
可裴不知也不像个死人......
他拖着晕倒的人往帐篷里走,裴不知比他高了大半个头,拖起来有点费劲,好不容易把人扔进帐篷里,他伸了下腰蹲在裴不知身前,眸中深思闪过。
昏迷的人紧闭双目,清冷的面容哪怕在此刻也不显狼狈,温言初的手指划过那张脸,神色难辨,“看来你身上的秘密也不少,裴不知,我有时候会想,哪个是真正的你。”
这个问题注定得不到回答,夜深了,就连月光都被云掩盖,安静的帐篷里只余两道呼吸声。
最初相遇的威胁,斯达决斗场外的温和,还有化作小人陪在自己身边的裴不知,短短时间内他们经历了太多事,若说没有一点交情怕是假的,但……
温言初释怀般抚平衣裳上的褶皱,“这一遭下来,我也生不起气了,裴不知,希望你不会辜负我的信任。”
因为我还是想再相信你一次,哪怕你藏着万千秘密。
衣袖有些乱,应是方才动作间不小心掀了起来,他没太在意伸出手就要去撩衣袖,却在视线落于小臂时陡然顿住,震惊再也掩饰不住。
透过微微月光,他看见了层层叠叠的伤疤,刻在裴不知那线条流畅的小臂上,许是昏迷中也不得安宁,也或许是昏迷时也不忘守着那些伤疤,裴不知手臂微微用力,肌肉绷起,伤疤更显狰狞。
温言初失语,一时竟忘了动作,心中只不断徘徊一个疑问,裴不知究竟在做什么?
眼前的裴不知只是一缕神魂,身体用的还是浮世宫的水晶,若只是单纯身体上的伤,怎么会出现在这个分.身上?
想到这里,他眸光一闪似是明白了什么,这些伤应该是直接刻在神魂上的,只有这样才会随着神魂出现在一个陌生的身体上。
魔界向来以强为尊,裴不知既是魔尊,那谁又能伤到他,甚至伤至神魂,落下这么多疤痕。
但他也只能在心里这样问,手上则将袖摆拉下盖住那些疤痕,然后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躺到裴不知身旁。
这一夜前前后后折腾不轻,温言初是真困了,躺下没多久就有了睡意,甚至都来不及为身边躺了个活人而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