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羞草。
她又想起一个名词,没忍住笑。
她原本以为贺昶会傲娇地说一句“真的吗”、“你没有骗我?”,或者说装酷耍帅地回答“我不是在乎这个”、“我没有吃醋”,亦或者是假装无事发生,把今晚的失态就此掩埋。
可祝希忘了他是一个经常让自己感到惊喜的人。
贺昶半晌才有反应,却不如她任何一种所想,而是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把她揽进怀里,靠在她耳边,近似呢喃般说了一句。
“你怎么这么好。”
好吗?祝希默默地想。
她只是为自己的过失道歉而已,如果这样也能算好的话,那她以前的那些男朋友真的是要被宠上天了。
她有点意外贺昶这就满足了,同时有一个细节被她发现了。
这人很容易嫉妒,也很容易哄。
原来是这样。
祝希捏了捏他的耳垂,没忍住叫了他一声:“小宝宝。”
“什么?”
“在叫你啊。”她笑,“喜欢吃醋的小宝宝。”
一直都想要隐瞒的那部分被祝希发现了,贺昶感觉脸上热热的,好像在被什么东西烧着。同时他的心也变得沉甸甸的,仿佛落地了,什么也不怕了。
他们现在还抱着,贺昶既能感受到祝希,又能逃避她精明的视线,他索性豁出去承认了。
“我是。”
他小声说。
*
那天晚上祝希除了解释,还把贺昶训了一遍,说他实在是有点吓到自己了。
他们约法三章,一是再也不吵架了,有话好好说;二是不可以在没有得到解释的情况下胡乱吃醋;三是做之前要洗澡。
最后一点贺昶完全可以做到,但是另外两点,或许他还需要一些时间沉淀。
随着他对祝希的喜欢越来越多,有的东西就越来越不可控。
兔子笑他:“你干脆找个笼子把她关起来算了。”
结果贺昶说:“你以为我不想吗?”
兔子恨不得捂住他的嘴:“好了你别说了,赶紧看看这个设计图,把装修确定下来。”
因为要做别的品类,他们商量以后觉得以暮色现在的空间难以支撑,所以把旁边的店铺的一楼也租了下来,做姐妹店。
考虑到暮色是晚上营业,当初装修的时候特地采用了暗色调。新店则是白天营业,虽然晚上也开门,但是主要营业时间和暮色是岔开的,所以为了对比突出,选定了较为明艳的珍珠白。
贺昶对这种面子工程没什么异议,草草浏览过设计图,指出了几个过于繁复又没什么用的地方,比如追求奢靡感的欧式雕花桌椅,便没再上心。
不过他倒是有一件事情想要和兔子商量。
“那个财务,你找个理由让他走人吧。”
“为什么?”
“总是算错账。”
“别啊,这我怎么好意思开口?人家毕竟是我们的校友,当初面试的时候你不是还亲自……”
“我那天只是在场,面试是李威面的。问的什么我没听清。但你也知道,他那种小孩子过家家一样的方式。且不说他招了个什么水准的员工,这么多次工作疏忽,我们给的机会够多了。暮色虽然是个小店,但是三天两头出错也未免有些离谱了。”
“这……”
“我不是那么有空,每次都有时间有闲心把流水再过一遍的。如果事事都需要我来核对、把关的话,他那份工资直接打到我账户上好了。你如果不好意思说,就让李威去说,人是他招进来的,他来负责。”
兔子挠挠头,觉得贺昶说的没毛病。
尤其是现在生意做大了的情况下,如果后勤疲软无力还隔三差五出岔子,那真不利于长期发展。
虽然尴尬,但是当老板的第一课就是要不怕被员工蛐蛐。
他咬咬牙,说:“行,我这两天找机会跟他说。”
“过几天再说吧,招到人了再辞退他。”
“你小子。”兔子为他的‘心狠手辣’感到佩服,由衷感慨:“不谈感情的你简直像另外一个人。”
贺昶不语,接了个电话就走了。
兔子看他推门而出的背影,摇摇头,心想这世上果然是一物降一物。
贺昶这样完美,偏老天让他遇见祝希这条软肋。
他的车停在外面的大道上,贺昶解了锁,一边上车系安全带一边接通了电话。
离他们第一次协商过去不到三天,萧志就迫不及待地打电话过来‘催款’。
“钱的事情我还在想办法。”
“我说了,我们不强求你一次性付清。但是你也知道,爸爸妈妈现在老了,要吃饭也要找房子住,你多少先给点让我们维持温饱吧?”
“你要多少?”
“一万。”
“没有那么多。”贺昶单手打着方向盘,想都没想就拒绝了。不等萧志开口,他直接报价,“最多两千。”
那边犹豫几秒,许是考虑到他好拿捏,虽然这次只到手两千,但是还可以再打电话卖惨,于是答应了:“行,今天之内我要到账。”
“今天不行。”贺昶再次拒绝,“我有课。”
“那什么时候可以?”
“下周。”
“你想饿死我和你妈是不是?!京都那么大,你随便找家银行汇款不就行了吗?”
“我很忙,而且我一个月生活费也才三千。”
“呵呵,你骗谁呢?贺家家大业大,怎么可能一个月只给你三千?”
贺昶皱下眉,对方一旦提到家里,他就觉得不适。
“你爱信不信。”
“……好,行,看在你那么听话的份上,老子等。”
“但是如果下周我还没有收到钱的话,我可就不止是打电话那么简单了。”
贺昶心里不禁浮起一阵嫌恶,同时又觉得可笑。
他没反驳,顺从道:“好,我会尽快。哪怕我身上一分钱都没有,我也会想办法凑给你。”
“呵呵,等你好消息。”
电话挂了,贺昶把录音存起来,备注上日期。
他把车开进艺术学院,轻车熟路地绕到服设专业的工作室楼下,那教室附近有大片空旷的地方,经常有没抢到车位的教职工在这停车。
贺昶找了个位置,下车之前给祝希发了条信息,那边回得很快,说自己马上下来。
他便推开车门,下车接她。
简陋的停车场外面有一棵巨大的榕树,粗壮的枝干高耸入云,繁茂的枝叶几乎要伸入二楼的教室窗内,为外面的走廊提供了树荫。
贺昶刚才忙着找车位,开过这棵树的时候没有留意,那树干的背面站了个人。
瓷白色的西装和配套的包臀长裙将她的身材和气质修饰得矜贵得体,挽起来的黑发一丝不苟,妆容也是恰到好处,只修饰肌肤而不改变五官,将大方英气的眉眼衬得十分利落。
只可惜略微皱起的眉头泄露了她此时的思绪,让她看起来远不如外表那般松弛自得。
那女人的指间夹了根细细的女士香烟,烟雾袅袅上升,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并未吸入,直到一节烟灰毫无防备地掉落,她才如梦初醒地深深含了一口。
贺昶觉得她有些眼熟,只是摇动光影让他无法辨清她的面目,害怕打量会冒犯到这位沉思的女士,他敛起好奇移开了视线。
两人各站一边的树荫沉默。
一阵风拂来,祝希像蝴蝶一样雀跃地张开翅膀飞下。
贺昶当然也看见她了,心下一动,下意识伸出手要去迎接她,顺便将她肩上的包包拎过。
“今天累不累?”
“超累,我跟你说……”
一切都发生在几秒之间,祝希还没来得及和他分享,就已经和站在树荫另一侧的女人对视上了。
声音戛然而止,祝希的脸色瞬间紧绷,眼中划过一丝紧张。
贺昶为此偏头望去,只见那女人眉头皱得更深,掐了烟,一步步朝他们走来。
脚步停下的那个瞬间,他听见祝希开口,叫了一声。
“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