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在那场导致池烬死亡的车祸里，谢清染并非毫发无伤。

或许是“再生不良性贫血”的缘故，他的眼球偶尔会出血，视线中的物体有时候变得模糊不清。

看东西已经成了障碍。

医生说他在车祸中脑袋受过撞击，暂时没查出淤血，但可能眼球因此受了影响，还需要后续观察。

裴芊芊和谢清染都是美术生，知道眼睛对美术生来说，和双手一样重要。

平常要是她的右手被划伤了，会吓一大跳，赶紧去医院检查是否有后遗症。

池烬出殡后的第四天，天气晴朗。

谢清染半靠在病床上，背后垫起高枕，曲起来的长腿上放着一本素描册，他右手扶正画本，拿着碳素笔的左手在画纸上勾勾画画。

看来谢清染还是个左撇子，裴芊芊心想。

绘画的笔锋快速移动。裴芊芊看着谢清染眼睛一瞬不瞬，笔锋勾勒出人脸的轮廓，在画什么人。

神情相当专注。

仿佛是临死之前非要把什么挚爱的人画下来，才能不留遗憾。

该不会是她表哥吧？

有可能，她表哥向来是个年轻气盛的，按照长辈的话来说，池烬甚至有点不知天高地厚。

在一起三天后被无情地甩了。

她不知道池烬有没有恼羞成怒，但临死前最后一秒还想着保护甩他的人，她表哥大概还是个痴情种。

说不定谢清染在池烬死后，后悔莫及，此刻画着池烬的人像睹物思人。

裴芊芊从病床前慢慢移动到谢清染身后，满怀期待看向画本上的人脸。

“这是谁啊？”

她惊呼。这根本不是她表哥啊！

谢清染刚才专注勾勒的是一个小女孩，挺可爱的。

只是趴在高楼大厦的窗户边对着你笑就有点不那么可爱了，有点诡异。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出现在了医院里，她和谢清染关系不熟。

但在谢清染晕倒后，倒是三天两头往医院跑得勤快。

或许是在池烬的灵堂前扇了谢清染一巴掌有点不好意思。

也有可能是真的不想看自己曾经真心嗑过的CP在短短时间内双双离世。

那她也太倒霉了。

右手中的画本被猛地抽走，谢清染淡然抬眼看向裴芊芊。

裴芊芊有点激动，生气的激动。

“我还以为你在画我表哥，我表哥对你那么好，谢清染你到底有没有心啊？”

前几天谢清染出现在灵堂，裴芊芊以为他是来送池烬最后一程，没想到是去报仇的，想在池烬灵堂前制造另一起血案。

现在又在画什么诡异的小女孩，在死前花心思描摹一个陌生人，却不愿回想起池烬半分。

正常人多少会有愧疚和后悔。谢清染没有。

她怀疑谢清染的心真的是万年凝结的冰石。

谢清染沉默一瞬，伸着手从裴芊芊手里取回了画本。

裴芊芊看着他垂着眼眸，一词不发静音完成这幅素描画。

男生的眼睫似一排密林，日光灯在鸦羽般的眼睫投落下一团阴影，光打在谢清染脸颊上很好看。

只是——“嘀嗒”，血珠滴落在硬壳物上的动静。

裴芊芊又目睹了谢清染泣出血泪的场景。

血珠在素描本上碎成一朵小小的血花。

-

谢清染的眼睛最近不能再过度使用了。

裴芊芊喊来的医生替谢清染在眼睛上缠绕着纱布，绕到后脑勺结了个绑带。

许是很久未打理，谢清染的头发与正常男生的头发相比稍微有点长了。

浓黑的蓬松额发垂在洁白的眼带上，日光灯下平添了清隽的氛围感。

这次过去了几天，他的嘴唇彻底失去了血色一样，苍白得如同脸颊的颜色，一样的病弱。

“都这样了还不接受医院的治疗，我看你挺不了多久了。”

或许她第一次嗑的CP不仅已经BE，还要双双死得透透的了。裴芊芊感慨。

谢清染倒是不以为意笑笑，纱布下的眼睛弯了弧度。

即使隔了层障碍物，裴芊芊还是觉得他笑得很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