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无伤一听这话,立刻变得焦虑万状。
“少主!这鬼城凶险莫测,你又……不如先回茂城的客栈暂作休整。听说方无棱回山求援去了,等接应弟子一到,再来鬼城不迟。”
顾子期闭住眼睛,轻微而坚定地摇头。
陶容也从旁劝道:“顾少主,郑仙长所言极是。再有一个时辰,天就要黑了。入夜之后,这鬼城里危机四伏,令人防不胜防。”
“不见子都,我决不离开此城。”
“少主!山主已逝,你这又是何苦呢?”郑无伤叹道。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哪怕是残血剩骨,一缕毛发,几片衣衫,我也要带回……交给……叔……父……”
说话间,顾子期张开唇瓣,急剧地喘息起来,身子虚软地倒向了一边。
乔无争一手揽住他,一手轻轻按住他的心口,慢慢地以灵力纾解他瘀滞的血气,顾子期渐渐安稳了下来。
何欢儿提着的心才放下一半,忽闻顾子期发出了一声痛吟,紧接着,四肢便不受控地抽动起来。
“郑二师兄!过来!护住少主的丹田!”
郑无伤匍匐跪行,爬到顾子期身边,双手交叉覆上了顾子期的下腹,掌心放出了火红的灵光。不料,顾子期全身骤然一颤,两手虚虚搭上了郑无伤的手,神情极其痛苦。
“稳住!”一向从容镇定的乔无争有些慌了,“缓慢驱动法力运化金丹,千万不要心急……不然,反而会伤了少主!”
郑无伤闭上双目,徐徐吐纳调息,掌下的红光颜色变淡了许多,轻柔温和,宛如烛火之明。
在两位仙修的灵气安抚下,顾子期安然地睡去了。
郑无伤拭去额头的冷汗,心有余悸地说道:“好险……少主不胜悲恸,气血大乱,差一点就伤到经脉了。多亏六师弟应对得当。”
听了这话,何欢儿半悬着的心终于落回了腔子里。
陆无庸单手扶地打算站起来,刚抬起一条腿,郑无伤的怒吼便砸了过来。
“老实跪着!没有少主的指令,不许起来!”
“郑二,你有病吧?经刚才一遭,少主不知几时才能醒,非要等他发话,不得跪到猴年马月去?”说着,陆无庸把另一条腿也直了起来。
郑无伤瞬间暴怒:“陆无庸!你要敢起来,信不信我打瘸你的两条腿!”
陆无庸投过去一个看傻子的眼神。“郑二,少主此时昏迷不醒,你这忠心表给谁看?死脑筋!”
“你这厮向来目无少主!我今天就让你长长记性!”郑无伤捏了个诀,喊了一声,“火棍!”
黑色的环形火焰从他指尖“蹭蹭”冒出,首尾衔接如盘龙,节节环绕,顷刻间,一条闪着黑焰的火棍便浮现在了半空,足有三尺来长。
郑无伤厉喝道:“陆无庸!你跪是不跪?”
陆无庸心里怕得紧,又不想失了颜面,只缩回了一条腿,嚷嚷着:“郑二!对同门动私刑,乃是大忌!”
“六师弟在此作证,陆无庸目无尊长,不听少主判罚,郑无伤代少主惩戒于你!”
乔无争郑重地点了两下下巴。
“你……你们……”陆无庸指指这个,又点点那个,把另一条腿也跪了回去,可是嘴上仍不肯服输,“蛇鼠一窝!一丘之貉!”
阴云罩顶,天黑得很快。
二人跪了不到一个时辰,破败的酒楼内已然昏黑一片。
陶容与何欢儿捡来朽木干草,点起了篝火。虽正值盛夏,但是郑无伤怕顾子期入夜着凉,呼呼喝喝地指使着何欢儿在顾子期近旁单独生了一团火。
炎炎火光跃动着,温柔了顾子期素日挂霜落雪的眉眼,像极了缓缓流淌的融融春水……
不过,却化不去眉宇间凄绝哀伤的神色。
何欢儿静静凝望着他,一颗心七上八下,生怕他悲伤过度,会在睡梦中心碎而死。
这位冷面玉郎,长了一颗七窍玲珑心,又坚又脆又多情,每一个孔窍里都藏着他所珍视的人。
被他深藏于心,该是一件无上快乐又无比幸运的事吧……
“见习弟子!你发什么梦呢!柴草快烧光了,还不快去找!”
一阵烦人的聒噪把何欢儿拉回了现世。
何欢儿本想发几句牢骚,一看到郑无伤哭到发红的眼尾,心中顿时一软。郑无伤迷信郝龙阳的话,对她从无好言好语好脸色,可是他表里如一、光明磊落,何欢儿并不讨厌他。
“小女子遵命。”
此时,门外已是漆黑一片,陶容正守在门口伺察动静。何欢儿不想出门撞鬼,便在店肆内的边边角角寻找能烧的东西。
很快,她便觉察到有些不对劲。
她捡到了不少孩童的玩具,诸如不倒翁、泥人、小儿面具、小鼓之类,虽不甚新,但玩具上都没有灰尘,肯定不久前还被人把玩过。不仅如此,玩具周边还散落着食物残渣,看上去不会超过两日。
莫非……那些失踪的孩童一度被囚禁在此?
夜娘进城之后,目不斜顾,径奔这座酒楼而来,也许她知道她的孩子就关在这里。
她回到篝火边,只见夜娘还昏着,跪在一旁的陆无庸睡得正香,口角都流出了涎水。何欢儿使坏,故意朝他跟前的火里重重砸进几块木头,一大片火星溅到了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