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子期的眸光涣散,已然神思昏昧。他微微张开霜色的嘴唇,唤出了一声:“欢儿……”
何欢儿顿觉一道热流淌过全身。
“没想到少主的病已到了这种田地……都开始胡乱喊人了!少主!呜呜呜……”郑无伤流下了大颗的眼泪。
顾子期扬起另一只手,白玉般的指尖颤抖着伸向了虚空,双唇嗫嚅着,却没发出声音。
但是,何欢儿无比清晰地听到了两个字——
救我!
她一刻也没有犹豫,双手紧紧握了上去。
郑无伤的呵斥在她耳边炸开:“丑八怪!你疯了是不是?放开你的脏手!”
“我没疯!”何欢儿仰起脸承接着郑无伤的怒火,目光澄澈而坚定,“我要救他!”
“你……”摄于她的气势,郑无伤瞳仁猛地一震,身子不由地向后一倾。
汹涌的无头女鬼如潮水般散去,步履如常地游走于鬼市,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幻觉。
顾子期眼中的晦暗慢慢消退,目光渐渐变得清明起来。
乔无争和郑无伤不约而同地舒了一口气,悬着的心落回了原处。
“看到了没?小女子百邪不侵之体,岂是虚言?”何欢儿傲然道。
“切!来历不明的麻脸丑女!也不知从哪里学来的妖术!”陆无庸冷着脸,狠狠往地面上踹了一脚。
“少主,你还好吧?”郑无伤问道。
“无碍。”
“好险……”郑无伤抹去了冷汗,低头眄视着何欢儿,“你还算有一星半点的用处。”
“小龙阳,你夸人也太吝啬了吧?我方才这一下,该用‘天大的用处’形容!”何欢儿翘起了隐形的尾巴。
“见习弟子,本剑修是怕你得意忘形,从天上掉下来摔死!”郑无伤抱着两条胳膊拿鼻孔觑着她的样子,活生生一个“龙阳第二”。
陶容走上前来,笑道:“方才一幕,着实吓人,顾少主没事就好。不过,那些女鬼为何独独纠缠顾少主一人?”
“这有何怪?”何欢儿笑吟吟地望着顾子期,“自然是由于顾少主丰神俊朗,天下无匹,女鬼见了都把持不住。也不知该说这是一则佳话呢,还是奇闻?哈哈哈。”
顾子期眉眼微微一低,道出两个字:“话多。”
这一下,何欢儿笑得更灿烂了。
“见习弟子,你打算抓少主的手到什么时候?还不给我撒开!”
“跟你师父一样小气!白长了那么大的个子……”何欢儿依依不舍地放开了手。
她甫一松手,鬼市里马上又是一瞬诡异的安静,紧接着女鬼们又朝顾子期蜂拥而至。她赶忙又捉住了顾子期的手,一切又恢复了原样。
又试了几次,皆是如此。
她心中大喜,乐得脸上的青斑都在抖,口中却道:“虽属无奈,不过,小女子今夜不得不给顾少主当护身符了。”
郑无伤怒言:“真是见鬼了!见习弟子,关于你与少主挽手一事,不许向我师父透露半个字,你可听清了?”
“能牵到顾少主的手,乃是小女子三生修来的福报,小女子自当独自回味,才不舍得说给人听呢!嘿嘿嘿。”
“还有你,陆无庸!管好你的嘴!”
“郑二,你多虑了。这个麻脸丑女,我躲还来不及呢!又岂会向人提她的事?”陆无庸恨不得将嘴撇到耳根。
顾子期凝神定气片刻,环视了一圈,问道:“夜娘呢?”
何欢儿往刚才卖荷包的摊子望去,哪里还有夜娘的影子!
“夜娘!”
何欢儿抓着顾子期的手就往前飞奔,顾子期由她牵着,快步跟在后面。
郑无伤咬牙憋下一口气,道:“我师父说的没错!女人就是天底下最大的麻烦!一个个的,没完没了!”
乔无争微笑着摇头,怀中抱剑,大步追了上去。
一行人跟着何欢儿,在鬼来鬼往间冲来撞去,没有一个鬼找麻烦,但是,夜娘却遍寻不见。
陆无庸失去了耐性,开始抱怨:“才一眨眼的功夫,一个女子能跑多远?这鬼市寻遍了也不见人,我看那个疯女人八成有古怪!跑丢了正好!”
郑无伤不屑地哼了一声。“身为修仙之人,对一名孤苦女子毫无恻隐之心,视她为路旁草芥。可是,我听说你在金州时,对那个富贵美貌的李家小姐殷切周到,极为上心。她二人同为女子,你的做派何以差别如此之大?”
他少顿一下,又道:“难道说……看人下菜,攀高斥下,是你陆氏一门的家风?”
“郑二!你因为往日宿怨明里暗里讥讽我也就算了,牵连到我整个陆氏,绝不可忍!”陆无庸气得直喘,扬头朝前面的顾子期高声喊,“少主,郑二方才的话你可都听见了!你管,还是不管?”
郑无伤随口接了一句:“你陆氏一门那般了不起,少主管得了吗?”
陆无庸停下脚步,眼里掠过一丝委屈,大声叫嚷起来:“他是不管!他就盼着我被人打死呢!你们都看我不顺眼,我走便是!
说着,他一甩袖子,大踏步往鬼市外奔去。
“无庸!”顾子期脱开何欢儿的手,从后追赶,口中叫着,“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