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年人的睡眠,一旦稀碎,就会持续稀碎。
后半夜,闻子川睡得踏实,却换成了程斯宙睁眼到天亮。
更可怕的是,闻子川才演完声优剧,一时半会没有新工作,想睡到几点就睡到几点;而程斯宙一早就得顶着大风大雨,打卡上班。
台风带来的降水到八月下旬才渐停渐止,天晓得程大公子被连哄带骗地睡了多少回地铺,又有多少次在闻子川小猫一样的浅鼾声里辗转难眠。
“阿嚏——!”
这是程斯宙今天在修复室里连续打的第二十八个巨型喷嚏,他顶着两个黑眼圈,困得眼泪汪汪。
俞明扔过来一包纸:“悠着点啊,师父最近要来。”
程斯宙鼻子塞了,说话瓮声瓮气:“他老人家不能好好颐养天年么?要不换换,他来上班,我回家休息。”
“那批文物的定级结果出来了,他必然要来的。”
“哪批?哦……归国女土豪,不是个民间收藏家么?她捐了什么啊,这么大阵仗?”
俞明戴着橡胶手套,伸出拇指和小指,比了个“六”。
“才六件?不能吧?六十件?那确实有点家底。”程斯宙感慨。
“不,”俞明正色,“是其中有六十件定了二级,预计有十五六件能定得上一级,已经报给上面做复评了。”
……六十件二级,十五六件一级?!
程斯宙眼睛都瞪大了,捐赠人怎么能叫归国女土豪啊,得叫归国女菩萨吧!
文物定级有一套严格的标准,必须是能够反映历史进程中的重大事件、有重大意义的代表性文物才可能被评定为一级文物,二级文物次之,三级文物又次之。
十几件一级文物是什么概念?
灯远博物馆馆藏文物总量大概100万件套,其中一、二、三级文物加起来约有13万件套,而珍贵文物的数量梯度差又格外大,三级约有10万件套,二级约有3万件套,一级仅有700多件套。
再从时间维度上看,这是灯博建馆六七十年间的藏品总量,平均到每年,也不过10件套,还覆盖了石器、青铜器、玉器、金银器、陶瓷器、书画、古籍等多个类别。
若蒋韵礼不退休,程斯宙和俞明估计这辈子也摸不上一件一级瓷器文物。
“你们见到人了没,什么身份啊?”程斯宙承认,他也开始好奇了。
“不清楚,不感兴趣,”俞明淡淡的,“问别人吧。”
“师哥。”
“说。”
“你该不会,是个弯的吧?”
要不是补配用的树脂材料太贵,俞明就一巴掌拍在程斯宙脑门上了,他恨自己捏了好几年灰胎,却没能给程斯宙捏个正常的脑子。
午饭时间,程斯宙又遇到了徐漾。
徐漾来得迟,食堂已经不剩什么菜了,他恰巧看见,就喊她出去开小灶。
“谢谢师哥!”徐漾甜笑着,“不过简单吃点吧,事情太多,我忙不完。”
“暑假都快过完了,还忙啊。”程斯宙点了她最爱的番茄炒鸡蛋。
“你知道,有位收藏家捐了很多文物嘛,馆里面要办个捐赠仪式,”徐漾越说越惆怅,“杨姐跟领导说,社教部搞活动最有经验,就主动把这事揽下来了。”
“……服了她了。”按程斯宙的脾气,高低要骂几句,然而俞明劝他收敛,他想了想,漾漾上个班够不容易的了,别再把负能量传递给她。
等着上菜的工夫,徐漾取出一小瓶炉甘石洗剂,拿小刷子蘸了,往手指上刷。
程斯宙这才发现,她十个手指的内侧,长满了密密麻麻的红疹。
“你这又是怎么弄的啊?!”
“杨姐让我整理一批旧资料,说有用的留下,没用的卖废品。我不知道哪些是有用的,哪些是没用的,只能一张张地看。那些资料放得太久了,灰很重,还有发霉的,都怪我笨,不知道戴个手套再去翻,然后就过敏了。”徐漾撇撇嘴,说得委屈巴巴。
“你们那什么风气!她是不是故意的啊?!”程斯宙忍不住了,“你才上了多久的班,哪知道什么有用,什么没用?要一张张地请示她是吧?折腾新人,享受特权待遇?”
徐漾拿红肿的手指比了个“嘘”,示意他别那么大声,小饭馆人来人往的,被有心人听到,不知道又要惹出什么事来。
“师哥,你今天怎么想起请我吃饭?”她故意岔开话题。
“看你可怜,还有,”程斯宙气得头晕脑胀,经她提醒,才想起确实有件事要问,“想跟你打听一个人。”
“谁啊?”
“顾焉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