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哥,我……”
楚粟摆手,向沉宝巷外走去。
短短几步,就来到了人间,街上叫卖不绝。行走的路人虽然大多粗布,脸上却不失颜色,笑容常驻。
这是自然的。
上京真正悲苦的人都被赶到了沉宝巷,所以上京连乞儿都不见。
上京的富户从不施粥,煌煌盛世无粥需施,天下承平。
“殿下,您是真的对那几个乞儿上心了吗?”
三进的院子里遍布书画,屋中的老人须发皆白,背微微隆起,步履缓慢而稳健。举手投足间流露出历经世事的老练与沉稳。
“不要叫我殿下。”楚粟皱眉,神情满是厌烦,“而且这与你无关。”
老者微微一笑,温和道:“纵使天下不认,您也是臣的殿下。”
“不过余孽而已。”
“殿下,唯有您,不能这么说。”老人转身,脸上是跟沉宝巷中少年同样的斑驳。
神似恶鬼丑陋。
楚粟从来没被这容颜吓到过,所以他此时也只是皱眉。
然后转移话题,“今天我来,你想要讲什么?”
老人将他带到房中,关上门。回头,楚粟已经打开了密室,透出澄黄微光。
密室中只有一张桌椅,大魏的小殿下正坐在凳子上看他,满脸的不耐与烦躁,与他的行为正好相反。
“今天,臣要讲的是大魏的建国史,讲一讲魏太祖。”
丑陋佝偻的屈禹舒站在密室的讲台上,面对着粗布荆衣的楚粟滔滔不绝,回忆将他带回了四十多年前。
那一年,风华正茂的屈禹舒也是这样站在明黄的尚书房讲台上侃侃而谈。
台下坐着的,是恪守礼仪、温和诚挚的大魏太子。
岁月变迁,沧海桑田。
在街边看见楚粟的那一刻,屈禹舒便知道,在他生命的尾端,他将又一次做太傅,大魏的太傅。
他此生唯一效忠的王朝。
……
雇佣的马车在西子铺前停下,柳清霄带侍从进入楼中换回了自己的服饰,在掌柜的恭送下登上了候府的车。
翁蔷在前室扬鞭。
“先去长街,我有东西忘在了书房。”柳清霄对翁蔷吩咐。
文宣听见这话,低头想了一下才问道:“少爷忘了什么东西?”
“……,咳,一本文集。”柳清霄含糊的说道。
文宣于是不再问了。
柳清霄乘文宣低头时用手掩饰了干呕。
刚刚那一声假咳将他中午吃的咸鱼味返上来了。被精食养护的肠胃受不了这样的委屈,此时正在抗议。
到了书房,柳清霄将门从里面扣上,从养着龙血的窗棂一侧打开暗格。
早前放上去的那封信还安稳的待在此地,柳清霄将其取出。
拿回书桌旁,再铺开一页信纸:
‘另:我想问一下,作物杂交是否可行,我想要试一试能不能在大顺也弄一回杂交水稻。
如果可行,大佬是否对此有了解,有什么技巧和禁忌?作物种子该如何选择?
……’
柳清霄写到最后,又补充了一句,
‘我对杂交的了解都来自于中学生物,记得最深刻的是孟德尔的豌豆,而且只记得AaBbCc了。
这是我在杂交研究领域的基础,望周知。’
柳清霄将这一页信纸折好,放入信封。看了看厚厚一叠的信件,觉得应该还能在塞塞。
于是又撑开一张信纸:
‘我今日见到了一个少年,月前也见过一次……”
他将青曲乐天时见面的大概简单的说了一下,又说了一下与危兆和郁骋最后的言语。
‘今日再见时对方已经褪去了青涩,沉静稳重。
重要的是言语中对大顺隐有敌意,却似有大爱萦怀。
我怀疑,对方确系前朝皇室,并且已经与前朝余孽有了联系。’
否则说不通,一个明明十多年都生活在一个无需对社会有任何关注的状态下的少年,怎么会在一个月后就对天下有了这么多看法。
指点江山也是需要条件的,纸上谈兵也不是常人有资格做的。
尤其是在落后的封建王朝,更是如此。
第一次见面时,少年虽然坦荡却难掩对世事的生疏,对学子闲谈中天下黎庶也无额外关注。
再次见面时便对沉宝巷的平民有了无尽的关怀,认为这是自己可以担负的责任。
这尚且可以用窝棚中的孩子们来解释。
那对大顺的不满呢?
什么叫想要看看大顺的贫民是不是注定贫穷?什么叫大顺朝堂掩耳盗铃?什么叫沉宝巷用不上明镜高悬的人?
这是正常人能说得话吗?至少不是大顺的正常人能说出来的。
‘我以我多年的高端网文经验,合理怀疑对方想要搞事,不出意外的话,沉宝巷是他的起始点。
广积粮,高筑墙,缓称王。
助他成功。
ps:不过位置选在皇城根下有点不明智。’
置身事外的穿越者柳清霄进行了表态,一个对百姓有爱的前朝皇室,能掀起怎样的波澜呢?
他很期待。
‘唐迎觉得,楚粟的存在利弊难分,他顶着这张脸在上京行走,发现他身份的人必定不少。
既然他现在还安稳,候府也可以静观其变。
正在考虑是否将事情告知定安侯。’
他补充道:
‘之前没有说是担心对方若只是偶然相似,不好将人拖入泥潭。
现在身份基本确定。
至少对方已经确认了自己遗孤的身份。
如果大佬是唐迎,不知决定如何?
此致,
祝你一切顺利。’